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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于是画过十字后,他们就开始做早祷。

    齐赫第一个做完,他对他的旅伴们说:

    “我希望不久看见你们过得很好。嗨!你们两人都变了。您,玛茨科,必须恢复健康。雅金卡会照顾您,因为你们家里没有女人。谁都能看得出你肋骨中间有一块铁。”

    他又转身向兹皮希科说:

    “你也出来露露面吧。啊,全能的天主!我记得你小时候常常拉住马尾巴,爬到马驹的背上;可现在呢,多雄壮的一位骑士啊!脸相就像个小爵爷;身躯却像个刚强的男子汉。这样的身躯甚至能同一头熊搏斗。”

    “一头熊对他算得了什么!”玛茨科说。“他比现在年纪还要小的时候,有个弗里西安人管他叫乳臭未干的小孩,他发起怒来,一把就拉掉了那个弗里西安人的胡子。”

    “我知道,”齐赫插嘴说,“以后你们就打起来了,俘获了他们的扈从。塔契夫的爵爷把这件事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我:

    来了一个非常骄傲的日耳曼人,

    却给揍得眼青鼻肿,进了坟墓。

    跳啊!跳啊!”

    兹皮希科看着齐赫的瘦长的身材,看着他那瘦瘦的脸上长着一?.只大鼻子,看着他那含笑的圆眼睛,心里觉得好生奇怪。

    “哦!”兹皮希科说,“有这样一位邻居,准可以无忧无虑了,但愿天主能使我的叔父恢复健康。”

    “有一个快乐的邻居真是件好事情,因为同一个快乐的人在一起是不会有争吵的,”齐赫回答,“听我跟你说吧。你们离开家里已经很久,在波格丹涅茨不见得会很舒服。我不是指农务,农务已经由修道院长去照顾了;他开了一大片森林,并且安排了一些新农夫住在那里。但是因为他常常到那里去,你们会发现食橱是空的,甚至在屋里,要睡觉板凳没有一条,干草找不到一束;病人总需要舒服一些。你们最好同我一起到兹戈萃里崔去。我很高兴留你们住一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雅金卡会照料波格丹涅茨。由她去安排,你们自己不必操心。兹皮希科可以常常到那里去看看农务;我一定去把修道院长请到兹戈萃里崔来,你们可以同他结清账目。那女孩会好好地侍候您,像侍候父亲一样,生病期间,有女人侍候是最好不过的了。好吧,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接受我的邀请么?”

    “我们知道您是一位好人,一向是位好人,”玛茨科感动地回答:“但是您可知道,要是我会因这个伤而死的话,我宁愿死在我自己家里。再说人回了家,就是他老啦,他也能过问过问各种事情,检查和料理许多其他的事情。如果天主命令我到另一个世界去,那我没有办法!即使加意留神,那也是逃不了的。至于不方便嘛,我们在战争中已经习惯了。即使是在一束草上睡觉,对于一个在光秃秃的地上睡了好几年的人,也是愉快的了。我感谢您的好心,如果我不能向您表示我的谢意,天主会许可兹皮希科代我做的。”

    以心地和善和急公好义而著名的兹戈萃里崔的齐赫再三邀请,玛茨科却坚决婉辞:“如果我一定要死的话,还是死在自己院子里的好!”

    好多年来,他一直想要看看波格丹涅茨;因此,既然现在快到家门口了,他非得去看一次不可,哪怕到那里去度过他最后的一夜也好。天主是慈悲的,终究让他这样一个重病的人赶到了这里。

    他用手拭去了眼睑下的泪珠,四下看了一阵,说道:

    “如果这一带是勃尔左卓伐的维尔克的森林的话,我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到家了。”

    “这些森林现在不属于勃尔左卓伐的维尔克了,而是属于修道院长了,”齐赫说。

    玛茨科微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

    “如果是修道院长的,那末有一天,就要是我们的了。”

    “嗨!刚才您还在谈到死哩,”齐赫快活地说,“现在却想比修道院长还要寿长了。”

    “不,我不会比他活.得长,兹皮希科也许会。”

    森林里的号角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齐赫勒住了马,侧耳倾听。

    “有人在打猎,”他说。“等一等。”

    “也许就是修道院长。在这里遇见他倒是愉快的。”

    “静一静!”

    这时候齐赫转身向着他的随从们喝道:

    “站住!”

    他们站住了。只听得号角声更近了,没多久,还听见一阵狗吠声。

    “站住!”齐赫又说了一遍。“他们向着我们这边来了。”

    兹皮希科跳下马来,喊道:

    “把石弓给我!这野兽也许会向我们冲来!快!快!”

    他从仆人手里把石弓一把抢来,把它撑在地上,用小腹压了下去,身子弯倒,背脊用力弯下去,像一张弓似的,等他双手抓住弓弦,就把它搭上铁钩,然后安上一支箭,跳进树林里去了。

    “他不用曲柄就拉开了石弓!”齐赫低语说,他对这样大的力气感到吃惊。

    “嗬,他是个有力气的孩子!”玛茨科自豪地回答。

    这时候号角声和狗吠声越来越近了;突然间,树林的右面发出一阵沉重的践踏声,夹杂着丛林里树枝的折裂声——接着,丛林里冲出来了一头毛茸茸的长角老野牛,庞大的头低垂着,眼睛充血,气喘吁吁,煞是可怕。它冲到路旁一道水沟跟前,一下子就跳了过去,落地的时候前脚跌倒了;但它立刻又站了起来,眼看就要消失在路那边的丛林里了,不料就在这当儿,石弓的弦嗖的一声,发出一阵唿哨似的箭声,这头野兽后脚一仰,竖起身子,在原地打转,接着猛然吼叫起来,就像遭到了雷击似地倒在地上。

    兹皮希科从一棵树后露出脸来,又拉开石弓的弦,准备再射一箭,于是悄悄走近那倒在地上却还在用后脚刨土的野牛。

    但是看了它一眼之后,他从容地转向自己的扈从们,远远向他们喊了起来:

    “我这一箭射得很猛,它已经受了重伤。”

    “你真了不起!”齐赫一面策马向他赶过来,一面说。“一箭就射中了!”

    “就是因为隔得近,速度又快。您瞧;不但箭头的铁,连箭身都整个儿射到它左肩骨下面去了。”

    “这附近一定有猎人,他们会来要这头野兽的。”

    “我不给!”兹皮希科答道。“我是在路上打死它的,这条路又不是私产。”

    “如果路是修道院长的呢?”

    “那就让他拿去吧。”

    这时候从森林里跑出来一二十条狗,一看见这野兽,就尖叫着向它冲了过来。

    “猎人们马上就要赶来了,”齐赫说。“瞧!这不是他们么,不过他们还没有看见这头野兽哩。站住!站住!这里来!这里来!野牛倒在这里,倒在这里!”

    齐赫突然不作声了,用手遮着双眼,过了一会儿才说: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是我眼花了呢,还是我的幻觉呢?”

    “前面有个人骑着一匹花斑马来了,”兹皮希科说。

    齐赫立刻喊了起来:

    “耶稣基督啊!这一定是雅金卡!”

    他骤然间高声叫喊道:

    “雅格娜!雅格娜!”

    于是他向前冲去;但是不等他的马迈开大步,兹皮希科已经看见了一个极其奇妙的景象——原来是一个姑娘,像个男人似的骑着一匹黑马,向他们急驰而来;她手中拿了一张石弓,肩上背着一支刺猪的矛。她的飞扬的头发上满缠着蛇麻子的球果;她的脸像曙光似的明媚。她的衬衫胸前敞开着,外面披着一件“舍达克”①。她来到了他们跟前,勒住了马,脸上顿时流露出惊奇。犹豫、快乐的神情;过了好久,她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用一种孩子气的声调叫了起来:

    ①一种皮外套。

    “达都罗,达都斯,最亲爱的!”

    一刹那之间,她从马上跳下来了,齐赫也下了马来迎接她;她扑到父亲身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好大一阵工夫,兹皮希科只听见父女两人的亲吻声和一声声愉快的呼喊:“达都罗!”雅古拉①!”“达都罗!”“雅古拉!”

    ①雅金卡的爱称。

    双方的扈从们现在都走近了,玛茨科也到了;他们父女俩还在一声声彼此呼喊着:“达都罗!”“雅古拉!”而且互相亲吻着。最后,雅金卡问道:

    “这样说来,您是决定不参加打仗,回家来了么?您身体好么?”

    “不去打仗了。我怎么会身体不好呢?你呢?还有小伙子们呢?他们也都好么?一定都很好,否则,你也不会在森林里奔跑了。但是,我的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您没有看见我在打猎么?”雅金卡回答,一面笑着。

    “在别人的树林里打猎么?”

    “修道院长允许我的。他还给我派来了几个有经验的猎人和一群猎狗哩。”

    说到这里,她转身向仆人们:

    “把这些狗赶走,它们会咬破兽皮的!”

    然后对齐赫说:

    “哦,您回来了,我多么高兴!”他们又亲吻起来。等亲吻好了,雅金卡说:

    “我们现在离家很远了,都是为了追这头野兽。我们准追了十多英里路啦,马都跑不动了。这头长角野牛有多大啊!您看到没有?它至少中了我三支箭,最后一箭才结果了它。”

    “最后一箭结果了它,可不是你的箭,是这位青年骑士把它射死的。”

    雅金卡把头发往后一甩,目光锐利地望着兹皮希科,表情不大友善。

    “你知道他是谁么?”齐赫问。

    “我不知道。”

    “怪不得你不认识他了,因为他长大了。你也许认得波格丹涅茨的老玛茨科吧?”

    “天主啊!是波格丹涅茨的玛茨科么?”雅金卡喊道。

    她走到马车跟前,吻着玛茨科的手。

    “是您么?”

    “是呀,是我;我不得不坐在马车上,因为日耳曼人把我射伤了。”

    “什么日耳曼人?不是在跟鞑靼人打仗么?”

    “仗倒是同鞑靼人在打,但是我们没有参加那场战争;我们在立陶宛打过仗,兹皮希科和我。”

    “兹皮希科在哪里?”

    “你还不认得兹皮希科?”玛茨科微笑着说。

    “那个人就是兹皮希科么?”这姑娘喊道,一面重新望着这年轻的骑士。

    “是的,就是他。”

    “你得吻他一下,他是你的老朋友啦!”齐赫高兴地说。

    雅金卡快乐地转向兹皮希科;但是她突然往后一退,用手掩住了眼睛,说:

    “我怕羞。”

    “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兹皮希科说。

    “是啊!我们很熟。我记得八年前,你同玛茨科来访问过我们,那时候我的妈都拉①还给了我们一些蜜渍的坚果,你仗着自己年纪大,还用拳头打了我,把所有的坚果都吃掉了。”

    ①母亲的爱称。

    “他现在可不会那样了!”玛茨科说。“他跟随过威托特公爵,在克拉科夫的城堡里待过,已经学会了宫廷的礼节啦。”

    但是雅金卡现在却在想别的事,后来才向兹皮希科问道:

    “那末是你射死这头长角野牛的了?”

    “是的。

    “我们得看看箭在哪里。”

    “你看不见的,箭射进它的肩胛骨下面去了。”

    “安静些,别吵嘴,”齐赫说,“我们都看到他射死这头长角野牛的,我们还看见他更出色的本事哩:他不用曲柄就能拉开石弓。”

    雅金卡第三次望了望兹皮希科,这一回还带着惊奇的神情。

    “你不用曲柄就能拉开石弓么?”

    兹皮希科发现她声调中有些怀疑的意味,便把松了弦的石弓撑在地上,一眨眼间就把它拉开了;接着,为了要表示他熟悉骑士礼节,他一腿跪下,把弓递给雅金卡。但是这姑娘并没有从他手里接过弓来,却突然脸红耳赤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连忙扣起她在骑马飞驰时被风吹开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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