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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赛查·皮罗多盛衰记最新章节!

    花粉商走到大门口,刚好一匹精壮的英国马,浑身大汗,拉着一辆当时巴黎街上最漂亮的双轮车在门口停下。皮罗多泪眼模糊,差点儿没看见。他恨不得让车子撞倒,死掉算了;那也许人家会说他遭了意外,事情才搅得一团糟的。他没有认出,来的是身段苗条的杜·蒂埃,穿着漂亮的晨装,一面把缰绳递给跟班,一面拿毯子盖了牲口,那匹纯血种的马背上湿漉漉的全是汗。

    他招呼老东家道:“怎么在这儿呀?”

    这句话对杜·蒂埃又是当头一棍,他接口道:“就是不能用卑鄙手段拐骗邻人的财产,比如你三个月之内宣告破产,把我的一万法郎变了一把灰……”

    这几句话把花粉商听呆了。

    这个暴发户有心带了老东家不进办公室,而穿过一间间的上房,还特意放慢脚步让皮罗多看看他豪华的餐室和两间客厅。餐室里挂着从德国买来的名画;至于客厅的精致讲究,皮罗多只有在特·勒农古公爵府上见识过。

    赛查念了信,说道:“杜·蒂埃,你救了我了!”

    赛查叫道:“怎么!杜·蒂埃,这话当真么?不跟我开玩笑吧?不错,我手头紧了一点,不过也是暂时的……”

    花粉商答道:“祝你发财!你为什么不在我店里买花粉呢?”

    花粉商发觉闯了祸,吓了一大跳,说道:“那也不见得……有人提到你和罗甘太太的关系。喝!跟别人的老婆……”

    老实人站起来抓着老伙计的手,一本正经,加强了语气说道:“杜·蒂埃,这一下我又敬重你了。”

    老实人往往不识时务,做起好事来没有分寸,样样都直往直来,心口如一。皮罗多已经倒霉,还要进一步自讨苦吃,把老虎给得罪了,无意中刺伤了他的心。他一句话就把杜·蒂埃变成他的死冤家,而且还是一句赞美的话,表示一个人诚实有德,极坦白极高兴的说出来的。

    皮罗多道:“不错,我的孩子……服尔德不是曾经说,上帝把悔过看作人的美德么?”

    皮罗多走进杜·蒂埃的寝室。一比之下,他女人的卧房好比跑龙套住的四层楼,这里却是歌剧院红角儿的住宅。天花板上糊着紫色缎子,用白缎子嵌线做衬托。地下铺着东方出品的青莲地毯,床前另有一条银鼠的脚毯。家具和零星用品都式样新颖,说不尽有多么讲究。花粉商停下来看一架美丽的座钟,雕着爱神和泼西希的像,原作是一个有名的银行家定做的,杜·蒂埃同他商量,弄到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复制品。最后,老东家和老伙计两个走进一间书房,完全是公子哥儿的气派,精致可爱,不像做交易的地方,倒像是谈情说爱的场所。罗甘太太因为杜·蒂埃照顾了她的财产,送他一把镂金的裁纸刀,一个雕刻精工的孔雀石信插,还有一些穷奢极侈,高价买来的小古董。铺的地毯是最讲究的比利时出品,不但眼睛看了舒服,而且软绵绵的厚羊毛踏上去的感觉也与众不同。杜·蒂埃把花粉商让到壁炉旁边坐下,可怜的花粉商却是眼花缭乱,狼狈得很。

    皮罗多把地皮生意说给杜·蒂埃听,杜·蒂埃瞪着眼睛,认为那笔买卖太好了,把花粉商的聪明和眼光着实恭维了一番。

    皮罗多临走对杜·蒂埃感激不尽,心上想:“这就跟打了保单一样了。对,一个人做的好事永远不会落空的!”

    杜·蒂埃道:“说老实话,我怕见你太太,她老是引起我的幻想!你要不是我的东家,真的,我……”

    杜·蒂埃道:“来,干一杯,祝你健康!”

    杜·蒂埃道:“怎么啦,亲爱的东家?今天我这样对你,明天你不是会同样对我么?那不是平常得很,跟打个招呼一样么?”

    杜·蒂埃说:“你尽管去借吧;纽沁根看到我的字条,你要借多少就多少。事情不巧,这几天我的资金没法调动;要不然,我也不打发你去找这位金融大王了。跟纽沁根男爵比起来,格莱弟兄不过是虾兵蟹将。纽沁根是劳氏转世。拿了我的信,包你正月半可以过关;以后咱们再瞧着办。纽沁根和我是最要好的朋友,问他要一百万,他也不会拒绝的。”

    杜·蒂埃说道:“你可是来要这些亚剌伯人帮忙的?哼!你不知道这批商界上的刽子手作了多少坏事!他们囤足了靛青,把靛青抬价;为了要改进大米,操纵市场,就压低行情,逼人家低价抛出。他们都是手段毒辣的海盗,没有王法,没有信仰,没有良心的!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难道你不知道么?看你手头有桩好买卖,就放款给你;等到你被买卖拖住了,就来收回款子,逼你三钱不值两文的把事业让给他们。他们在勒·哈佛,波尔多,马赛,干的好事,人家会告诉你一大堆呢!他们拿政治做幌子,遮盖了多少混账事儿!所以我老实不客气盘剥他们。亲爱的皮罗多,咱们一块儿走走罢。——约瑟,马热得很,你牵着它去溜一下。值到三千法郎的牲口也是一笔资本呢。”

    杜·蒂埃给花粉商倒了一杯包尔多,拣了些肝酱。花粉商看到自己有了生路,不由得像抽筋一般的笑起来。他摸着表链,只要老伙计说着:“怎么不吃呀?”他才送一口东西到嘴里。看他这副神气,可知杜·蒂埃把他推落进去的陷坑有多么深;而且现在拉他上来,将来仍可以推他下去。等出纳员回上楼,赛查签好期票,十张钞票一装进口袋,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会儿以前,他的街坊和法兰西银行都要知道他付不出款子,他也非向老婆承认亏空不可;现在一切都挽回过来了!一个人得救的快乐,强烈的程度和失败的苦恼差不多。可怜虫情不自禁,连眼睛都湿了。

    杜·蒂埃签的名在i上面漏掉一点。对于一般和他在生意上有来往的人,这个缺笔是个暗号;有了这暗号,不管信上介绍的话多么恳切,请托多么热烈,都不发生作用。原来表示杜·蒂埃伏在地下,苦苦央求的许多惊叹号,是别有苦衷或者是没法拒绝而写上去的,应当作为无效。收信的朋友看到i上面缺掉一点,就说几句空话把来人敷衍一番了事。好些上流人物,连要人在内,都像小孩子般受过做经纪人的,做银钱生意的,当律师的骗;他们都有两种签字,一种是有效的,一种是无效的;便是最精明的人也免不了上当。你只要把真信假信的效果都领教过了,才能识破这个狡计。

    杜·蒂埃暗暗想道:“好家伙,你明明是放屁!”这一句是他当掮客时代的口头禅。

    杜·蒂埃打了铃,进来一个当差比皮罗多还穿得整齐。

    杜·蒂埃回答:“我知道,为了罗甘。唉!我也损失了一万法郎,老混蛋借去做了逃跑的盘缠;可是将来罗甘太太分到了共有财产,会还我的。我劝那可怜的女人别发傻,丈夫为一个婊子欠下的债,千万不能拿她的财产去还。她要能全部归清当然很好,可是对债主怎么能照顾了这个,亏待了那个呢?你不是罗甘那样的人,我知道,你宁可把自己一枪打死,也不肯叫我损失一个钱的。哦!已经到旭赛·唐打街上了,上我家里去坐坐吧。”

    杜·蒂埃嘻嘻哈哈的说道:“噢!罗甘太太!那不正是年轻人的风头么?我明白了,老东家,大概外边说我借了她的钱吧。事实正相反,她的财产被丈夫的亏空拖累了,是我替她救过来的。我的家业来路很清白,刚才告诉过你了。你知道我本来一无所有。年轻人的处境有时候真窘,弄得不好,会越来越穷。就算我们像共和政府那样用摊派方式借钱,我们总还如数归清,比政府老实得多。”

    屋内到处描金,摆满了艺术品,奢侈的小摆设,名贵的花瓶,以及使公斯当斯的房间相形失色的许多小东西,把皮罗多眼睛都看花了。他自己摆过阔,知道摆阔的代价,心里想:

    她等丈夫在身边坐下了,咬着他耳朵问:“明天拿什么付账呢?”

    出纳员来了,杜·蒂埃指着赛查说道:

    其实他早已知道。格莱弟兄向克拉巴龙打听赛查,克拉巴龙按照杜·蒂埃的吩咐,把花粉商多年的信誉说得一文不值。可怜虫的眼泪虽然马上止住,已经充分泄露了他的心事。

    他这么一想,又回到原来的计划上,决意把这个正人君子打倒,踩在脚下。皮罗多拿着杜·蒂埃的把柄,又是个规矩体面的人,杜·蒂埃非叫他在生意场中身败名裂不可。社会上的深仇宿恨,不管是为了政治还是私事,不管在女人之间还是在男人之间,原因都不外乎被人拿住了赃证。物质的损失,面子的伤害,都还能补救,甚至挨了巴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唯独犯案的时候被人撞破是无法挽回的!……罪犯和见证的决斗,一定得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他说着往大街那边走去。

    他想:“我尽可以在生意上把这个人毁掉,他和他妻子女儿的性命都操在我手里。我为他女人受过罪,有个时期还想娶他女儿,把整个前途放在她身上呢。现在他的钱给我拿来了。还是让这个饭桶在水里漂一下再说吧,反正逃不出我手掌。”

    他想着人生的大道理出神了。可是还有一桩心事扰乱他的快乐。这几天他拦着老婆不让她去查看账目;银钱出入都交给赛莱斯丁照管,自己也帮着做一些。他为妻子女儿装修布置的漂亮房间,他要她们痛痛快快受用一下。但是兴头过去了,要皮罗多太太不当家做主,不像她所谓的亲自当垆,那是她死也不肯的。皮罗多的戏法已经变完,为了不让太太看出亏空的痕迹,什么手段都用过了。向老主雇讨账的事,公斯当斯就大为反对,把伙计们埋怨了一顿,还说赛莱斯丁不该拆铺子的台,只道是他一个人出的主意。赛莱斯丁听着皮罗多的嘱咐,一声不出,由她埋怨。伙计们都知道老板是受老板娘控制的;夫妇两个谁真正掌权,只能瞒外人,不能瞒自己人。事到如今,皮罗多非把实情告诉太太不可了,向杜·蒂埃借的钱必须在家里说明理由。他回去,公斯当斯正在柜上查看到期应付的账,现金想必也点过了;皮罗多看着不由得心惊肉跳。

    他坐在书桌前面写了一封信:

    致 巴黎特·纽沁根男爵

    亲爱的男爵:

    兹介绍第二区副区长,巴黎花粉界最知名的实业家,赛查·皮罗多先生前来拜访。他希望和你在商业上发生关系。倘或有所请求,务恳予以信任。你帮了他的忙,就等于帮了我一样。

    F·杜·蒂埃

    一个小不点儿的当差进来拉开一张桌子。桌子太小巧了,皮罗多早先没看见。接着端来一盘肝酱,一瓶包尔多红酒,还有几样精致的菜,都是皮罗多家逢年过节才吃的。杜·蒂埃非常得意。世界上只有一个皮罗多有权利瞧他不起,所以他恨透了皮罗多;现在看他坐在自己面前,好像看一只绵羊在抵抗一只老虎。他忽然有了一个慷慨的念头,暗里盘算是不是报仇已经报够了。一方面是刚刚在心中冒起来的怜悯,一方面是正在平息的仇恨:他在两者之间绝不定怎么办。

    “请勒葛拉先生上来。再到格莱银行门口叫约瑟回家。你进去告诉阿道夫·格莱,说我不去看他了,交易所开市以前,我在家里等他。——吩咐下面开饭,要快一点!”

    “杜·蒂埃居然叫那么威风的阿道夫到这里来,把他当作狗一样的呼来喝去!”

    “我怎么会破产?”皮罗多一面喝了三杯酒,一面也得意忘形了。“我对破产的意见,大家都知道。做买卖的破了产,等于死了一样,我是活不下去的!”

    “我可以介绍你找纽沁根银行。”杜·蒂埃阴损了皮罗多,还打算叫他把破产人的丑态全部表演出来。

    “怎么!以前你是瞧不起我么?”杜·蒂埃在一帆风顺的势头上受了这个耻辱,脸孔涨得通红。

    “怎么呢?”

    “啊!说她漂亮的不止你一个,好多人都为她动心,不过她是爱我的!喂,杜·蒂埃,好朋友,你索性帮忙帮到底吧。”

    “和我一块儿吃饭好不好?”

    “告诉我,亲爱的东家,——因为你是我老东家啊,——是不是要用钱?他们问你要抵押品么?那些混账东西!我是知道你的,凭你的票据,我就借钱给你。我的钱是清清白白,千辛万苦挣来的。我是到德国去发的财。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把王上欠的债六折收进;你作的保对我帮助不小,我很感激。你要是缺少万把法郎,在我这儿拿吧。”

    “听到你赞成,我很高兴。杜·蒂埃,亲爱的孩子,你是金融界的大人物,很可以介绍我向法兰西银行借一笔款子,让我等到护首油赚钱的时候。”

    “勒葛拉先生,给我送一万法郎上来,再替这位先生预备一张三个月的期票,写我的抬头。你知道,这一位就是皮罗多先生。”

    “他哪儿来的几百万家私呢?”

    “拿现款啊。”他说着掏出钞票,向赛莱斯丁招招手,叫他收下。

    “哪儿来的?”公斯当斯问。

    “等晚上告诉你。——赛莱斯丁,你在借贷项下记一笔:三个月到期,一万法郎,户名杜·蒂埃。”

    公斯当斯吓了一跳,跟着说了声:“杜·蒂埃!”

    赛查说:“我要去找包比诺。我还没有去看过他,太不应该了。他的油销路好么?”

    “送来的三百瓶都卖完了。”

    “皮罗多,你别出去,我有话跟你讲。”公斯当斯说着,抓着丈夫的胳膊直奔卧房,那副急迫样儿在别的场合准会叫人发笑。到了房里,她看见只有女儿在场,才说:“杜·蒂埃!偷过咱们三千法郎的杜·蒂埃!你怎么跟这个畜生打交道……”又凑着他耳朵说,“当初他还想勾引我呢。”

    “那是年轻人一时糊涂。”皮罗多忽然头脑开通起来。

    “皮罗多,你这一晌行动不对,连工场都不去了。我感觉到出了什么事了。你得告诉我,一点不能隐瞒。”

    皮罗多道:“好,告诉你吧。咱们差点儿破产,一直到今天早上为止。现在可挽回过来了。”

    于是他说出半个月来痛苦的经历。

    公斯当斯叫道:“你上次病倒,原来是这个缘故!”

    赛查丽纳道:“是的,妈妈。爸爸真勇敢。人家要爱我像爸爸爱你一样就好啦。他只怕你心里难过。”

    可怜的女人倒在火炉旁边的沙发上,吓得面无人色,说道:“我的梦应验了。我一切都料到的。我做噩梦的那个晚上,在你拆掉的老房间里,我就跟你说过。咱们什么都要弄光,只剩一双眼睛落眼泪。哎唷,可怜的赛查丽纳呀!我……”

    皮罗多嚷道:“唉,你啊,我正需要勇气,你这不是替我泄气么!”

    “对不起,朋友,”公斯当斯握着赛查的手,那种温存体贴的感情直透入可怜的丈夫心里,“我不应该这样。既然倒霉,我决计一声不出,逆来顺受,我有力量撑下去。放心,你不会听到我有什么抱怨的话。”

    她扑在赛查怀里哭着说:“朋友,拿出勇气来!要是你勇气不够,我给你。”

    “我的油,太太,我的油会救我们的。”

    公斯当斯说:“但愿上帝保佑!”

    赛查丽纳说:“安赛末不是会帮助爸爸么?”

    赛查叫道:“我马上去看他。”妻子惨痛的声调把他深深感动了;相处了十九年,赛查还没有完全认识她。他说:“公斯当斯,你不用再害怕。这是杜·蒂埃给纽沁根的信,你念吧;借款是拿的稳了。这期间,我的官司也可以打赢了。而且,”他又扯了一个必要的谎,“还有咱们的叔叔比勒罗呢。只要拿出勇气来就行。”

    公斯当斯微笑道:“只要勇敢就行,那倒好了!”

    皮罗多卸掉了重担,走在路上好像才从监牢里释放出来。可是内心经过这些剧烈的斗争,消耗的意志和精力都来不及补充,不能不动用生命的老本;他只觉得说不出的疲倦。皮罗多已经老了。

    五钻石街上的包比诺商行,两个月来面目大不相同。店面重新漆过了。五颜六色的柳条篮装满了瓶子,凡是见识过兴隆气象的商人看在眼里十分舒服。地板上堆满着包装用的纸。栈房里放着许多小桶,装着各式各种的油,都是忠心的高狄沙兜来的订货。铺面和后店堂的楼上做了账房间。一个烧饭的老婆子兼管包比诺和三个伙计的家常杂务。铺面的一角有个装着玻璃门的小房间,包比诺平时守在那儿,束着一条粗呢围身,戴着绿布套袖,耳朵上夹着一支笔;有时埋头钻在纸堆里,像皮罗多上门的时候一样忙着拆那些装满汇票和订单的信。包比诺听见老东家说了声:“喂,孩子!”便抬起头来,把小房间上了锁,高高兴兴的走出来,鼻子冻得通红;因为大门开着,铺子里也没有生火。

    包比诺恭恭敬敬的说道:“我怕你永远不来了。”

    伙计们都过来瞻仰花粉业中的大人物,得过勋章的副区长,老板的合伙人。这种不声不响的敬意,皮罗多看了心里非常舒服。他在格莱弟兄面前多么渺小,这时却也觉得应该学学他们的功架:便摸着下巴,得意扬扬的提起脚跟,挺着身子,说些无聊的俗套。

    “嗯,朋友,早上起得早么?”

    包比诺答道:“别说起早,还不大有工夫睡觉呢。生意好的当口要抓住机会……”

    “我不是早说的么?我的油就是一笔财产。”

    “是的,先生;不过推销的方法也有关系。为你的宝石,我很花了些镶工。”

    花粉商说:“那么情形怎么样?可有赚头啦?”

    包比诺叫道:“怎么!一个月工夫就有赚头啦?高狄沙才不过出门了二十五天;他一句话没跟我说,就搭着驿车走了。他真忠心!这也是沾了我叔叔的光!”他又凑着皮罗多耳朵说,“报纸要花到我们一万二千法郎呢。”

    皮罗多道:“报纸!……”

    “你没看报么?”

    “没有。”

    包比诺说:“那么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招贴,框子,印刷,花了两万!……还买了十万个瓶子!……现在样样都是下本的时候。我们正在大批生产。我常在工场里过夜;要是你上那儿去,可以看到我发明的一个小型榛子钳,不会蛀的。这五天,光是替客户代办制药用的油,就赚了三千法郎佣金。”

    “你真会动脑筋!我早看出来了。”皮罗多摸着包比诺的头发,把他当作小娃娃一样。

    这时有几个人走进铺子。

    皮罗多跑来只闻到肉香,一时还吃不到肉,便丢下包比诺让他去料理事情;他说:“再见了,星期天咱们一起在你姑母家吃饭。”他心上想:“真怪!眼睛一霎,小伙计就这样会做买卖。”包比诺的得意和自信,跟杜·蒂埃家穷奢极侈的排场,同样使他诧异不止。“我把手放在安赛末头上,他脸色就不大好看,仿佛他已经成了法朗梭阿·格莱那样的人物。”

    皮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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