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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于絮尔·弥罗埃最新章节!

    从巴黎方面进纳摩,必须过洛昂运河。在这个美丽的小镇外面,运河的堤岸仿佛野外的城垣,同时也是景物幽美的散步场所。可惜从一八三四年起,桥那一边盖了几所屋子;倘若这类似镇梢的区域发展下去,市镇的外貌就会丧失它妩媚动人的特色。一八二九年,大路两旁还是一片空旷:所以那高大肥胖,六十岁上下的车行老板,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坐在桥脊上,尽可把他行话所谓的飘带儿一览无余[28] 。

    时方九月,秋色斑斓,笼罩着草原和石子的大气如火如荼,蔚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翳,极目所及,连远天都蓝得那么鲜明,纯净,足见空气稀薄到极点。那个叫作米诺莱–勒佛罗的车行老板,只要把一只手遮着太阳,才不至于眼花。他等人等得心焦了,一会儿瞧瞧大路右边,青葱可爱的草原割过一道又长起新草来了;一会儿瞧瞧左边,林木蓊郁的山峦从纳摩一直伸展到蒲隆。大路上的声响都被连绵不断的山陵送回到洛昂运河的盆地上:米诺莱–勒佛罗听见自己的马匹飞奔的声音,也听见手下的马夫挥舞鞭子的声音。

    靠迦蒂南方面,连绵不断的山岗俯瞰着纳摩镇,沿着山脚便是洛昂运河和通往蒙太奚的大道。教堂的石头被时间披上黑黝黝的外衣,因为它是琪士家在十四世纪重造的;那时的纳摩正是琪士公爵的封地[38] 。教堂坐落在镇梢上,后面有一个高大的拱门像框子一般把它镶嵌着。建筑物跟人一样,地位最要紧。因为门前有树荫,有一片挺干净的广场把它衬托着,这所孤零零的教堂便显得庄严伟大。一进广场,纳摩老板恰好看到老叔搀着那个叫作于絮尔的姑娘,各人手里挟着一本经文,正要进入教堂。老人在门洞底下脱了帽子,满头白发像积雪的山峰,在大堂前柔和的阴影中闪闪发光。

    那时,纳摩教堂的阵阵钟声正招呼居民去望星期日的弥撒;一个三十六岁左右的女人,衣服穿得齐齐整整,走近车行老板,说道:

    那时,治安裁判所的书记玛尚–勒佛罗,走到他女人身边来,还带着稽征员的妻子克莱弥埃太太。玛尚–勒佛罗在小镇上的布尔乔亚里头是最贪心的一个,脸长得跟鞑靼人一样:小圆眼睛好比两颗山楂果,脑门扁平,短短的卷头发,油腻的皮色,一对大耳朵没有耳朵边,嘴唇薄得看不见,胡子很少。他跟放印子钱的人一样外貌温和,心地狠毒,行事都有一定的原则。说话像失音的人。总之,要把他描写完全,只消知道他不雇用下手,所里的判决书都是派妻子和大女儿送达的。

    这许多细节固然可怕,但他的主要性格还在那两只山羊眼睛;眼珠四周,围着一圈黄的,有种淫乱和卑鄙的表情。他在镇上是大家最害怕最敬重的人。因为长得丑,古鄙格外野心勃勃;胸襟很窄,跟一般肆无忌惮的人一样特别有他可恶的小聪明,专门用来报复心中的怨恨。他会编些狂欢节里唱的讽刺的小调,纠集无赖在街上起哄,他那张贫嘴等于当地的一份小报。第奥尼斯为人狡猾,虚伪,因此也很胆小;他雇用古鄙,一半是因为古鄙聪明绝顶而有些害怕,一半是利用古鄙熟悉地方上的内情。但东家对帮办防得很严,银钱出入自己掌管,不留古鄙住在家里,也不让他亲近,机密的或是出入重大的案子都不交给他办。帮办受着这种待遇,一面巴结东家,一面怀恨在心,暗中监视着第奥尼斯太太,想找机会出气。他悟性极快,办什么事都轻而易举。

    这恶少名叫古鄙,是纳摩公证人克莱弥埃–第奥尼斯的首席帮办。父亲是个小康的庄稼人,打算教儿子当公证人的;古鄙把遗产在巴黎挥霍净尽,待不下去了,第奥尼斯便留他在事务所里帮忙,虽然也知道他过去的劣迹。你只要看到古鄙,就会知道他是一向忙着寻欢作乐的;因为他为着作乐已经花了很大的代价。

    车行老板问古鄙:“那么你处在这地位又怎么办?”

    车行老板就是证明这定理的活生生的例子。凭他那副相貌,在他因为肉长得不可收拾而显得通红的皮色之下,便是思想家也不容易看出他有什么心灵。鸭舌头很小,两旁瓜棱式的蓝呢便帽,紧箍在头上;脑袋之大,说明迦尔[31] 还没研究到出奇的相貌。从帽子底下挤出来的,似乎发亮的灰色头发,一望而知它们的花白并非由于多用脑力或是忧伤所致。一对大耳朵,开裂的边上差不多结着疤,充血的程度似乎一用劲就会冒出血来。经常晒太阳的皮肤,棕色里头泛出紫色。灵活而凹陷的灰色眼睛,藏在两簇乱草般的黑眉毛底下,活像一八一五年到巴黎来的卡尔摩克人[32] ;这双眼睛只有动了贪心的时候才有精神。鼻梁是塌的,一到下面突然翘得很高。跟厚嘴唇搭配好的是教人恶心的双折下巴,一星期难得刮两回的胡子底下,是一条旧绳子般的围巾;脖子虽则很短,却由臃肿的肥肉叠成许多皱裥,再加上他厚墩墩的面颊:雕塑家在当作支柱用的人像上表现的,浑身都是蛮力的那些特点,就应有尽有了。所不同的是雕像能顶住高堂大厦[33] ,米诺莱–勒佛罗却连自己的身体还不容易支持。这一类肩上不扛着地球的阿特拉斯[34] ,世界上多的是。他的上半身是巍巍然一大块,好比人立而行的公牛的胸脯。胳膊粗壮,一双厚实,坚硬,又大又有力的手,拿得起鞭子,缰绳,割草的叉,而且很能运用;没有一个马夫见了他的手不甘拜下风的。巨人的肚子硕大无朋,靠着跟普通人的身体一般大的腿和一双巨象般的脚支撑。他难得动怒,但发起性来非常可怕,大有中风的危险。他虽则粗暴,不会思索,可从来没作过什么事可以证明他的心地跟长相一样凶恶。谁要见了他发抖,他手下的马夫们就说:

    车行老板回答:“呃,老头儿送于絮尔上教堂,也许只是偶巧。天气很好,咱们老叔想出来遛遛也说不定。”

    虽然现代诗学注重本地风光,定下许多规律,我们也不能过于写实,把这个表面上极平淡的新闻,从米诺莱–勒佛罗那张阔嘴里引出来的连咒带骂的丑话,照样述说。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尖锐,脸上的神气正如俗语说的,像中暑一般。

    草原上有些牲口,宛如保尔·波忒画的,天空像是拉斐尔笔下的,运河两旁杂树成荫,完全是荷培马的风味[29] ;对着这样的美景而还会烦躁的,恐怕只有车行老板这等人了。艺术的使命原是要让自然界有些灵气;而到过纳摩的人都知道那儿的大自然和艺术一样美,那儿的景色自有它的意境,能够动人遐想。但一个艺术家看到米诺莱–勒佛罗,可能丢下风景来描绘这个伧夫的,因为他实在平庸,倒反显得别具一格了。把所有的兽性集合起来,结果不是产生了卡列班吗?而卡列班的确可称为杰作[30] 。无论哪儿,只要物质成了主体,就没有感情了。

    纳摩的稽征员,叫作克莱弥埃的,嚷道:“喂,米诺莱,老叔信了教,你有什么感想?”

    米诺莱虽然从来不想到上帝或是魔鬼,虽然是个实际的唯物论者,正如他是个实际的庄稼人,实际的自私者,实际的吝啬鬼,至此为止却毫无遗憾的享着全福,假如单纯的物质生活可以算得幸福的话。生理学家若是看到他脑后一堆光秃的肉盖在最高的一根脊椎骨上面,把小脑压住了;听到他细而尖锐的声音和他的长相成为可笑的对比,就明白为什么这个高大、肥胖、笨重的庄稼人疼爱他的独养儿子,为什么他当初望子心切,甚至替他起个名字叫作但羡来[36] 。倘若爱情真是男子生机旺盛,大有作为的标志,那么哲学家们也不难懂得米诺莱无用的原因了。儿子很运气,长得像母亲。而母亲就跟父亲争着宠孩子。那种无微不至的溺爱可没有一个儿童抵抗得了,不管他天性怎么样。但羡来看透自己有着予取予求的力量,便在父亲面前装作只向父亲要求,在母亲面前装作只向母亲要求,把两人的银柜和钱袋尽量榨取。他在纳摩镇上比一个王子在京城里还要威风;他要在巴黎跟在小镇上一样称心如意的享受,每年花到一万两千法郎以上。但凭了这笔钱,他换来许多新观念,那是在纳摩永远得不到的;他脱胎换骨,已经不是内地人了;他懂得金钱的势力,认为司法界确是一条上进的门路。

    米诺莱老医生所有的旁系亲属,那时差不多全到了广场上;他们为之惊慌不已的那件事,谁都感觉到意义重大,连一般来自四乡,拿着大红雨伞,穿得花花绿绿,逢时过节走在路上别有风光的男男女女,也一齐把眼睛盯着米诺莱的承继人。在介乎乡村与城市之间的镇上,凡是不去望弥撒的人,都留在广场上谈生意经。按照纳摩的习惯,弥撒祭的时间便是每周一次的交易所时间,散处在几里以内的居民往往在这儿集会。因此,乡下人卖给城里的粮食和替城里人做工,都有个一定的价钱。

    米诺莱–勒佛罗生在大革命时代,经过帝政时代,一向不参加政治;至于宗教观念,除了结婚那天,他从来不进教堂;他的做人之道全部写在民法上:凡是法律所不禁或是无法惩戒的事,他认为都可以做得。所谓读物,只限于塞纳–俄阿士州的报纸,或是与他行业有关的法令规程。他被认为种庄稼的老手,但他的知识纯粹偏于实用方面的。因此米诺莱–勒佛罗的精神并不和肉体抵触。他难得说话;开口之前老是吸一撮鼻烟,以便腾出时间来,不是为了思索,而是找字眼。他喜欢多嘴而没法多嘴。想到这头没有鼻子没有悟性的像叫作米诺莱–勒佛罗,我们不禁和斯悌恩有同感,觉得姓名的确有种神秘的作用,有时是讽刺一个人的性格[35],有时是预言一个人的性格 。米诺莱分明是个无用的人,却靠了大革命帮忙,三十六年中置了不少产业,有草原,有农田,有树林,合到一年三万法郎进款。有了这笔家私而米诺莱还在经营纳摩的运输生意和迦蒂南与巴黎之间的客运货运,倒不是因为老干这一行,成了习惯,而多半是要为他的独养儿子安排一个美好的前程。这儿子,像乡下人说的已经升格为先生了,刚念完法律,过了暑假就得宣誓当见习律师。米诺莱先生和米诺莱太太,——因为从大汉身上,谁都看得出他必有一位太太,否则绝不会有偌大的家私,——他们对于儿子的职业是听凭他挑选的:当巴黎的公证人也好,在别的地方当检察官也好,随便哪儿的稽征员也好,股票经纪人也好,车行老板也好。从蒙太奚到埃索纳,人人都说:“米诺莱老头有多少家业,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样一个人的儿子,还有什么欲望不能满足,什么职位不能希冀呢?米诺莱的家道殷实,四年前又有新的事实证明:他那时卖了客店,把大街上的车行搬到码头上,另外盖了华丽的马房和住宅。新店的开办费花到二十万,一百多里周围的传说把这数目又加了一倍。纳摩的运输事业需要大量的马匹,往巴黎去的路线要到枫丹白露为止,东南要过蒙太奚,东北要过蒙德洛。各路的站头都相隔很远,蒙太奚路上的沙石又可以作为多加一匹马的借口,但旅客是花了钱永远看不见多加的牲口的。一个人长着米诺莱那样的身材,有着米诺莱那样的家业,开着这种规模的铺子,的确当得上纳摩老板的称号了。

    第一阵怒火发作过后,他问:“可是真的?”

    玛尚太太道:“我知道,夏伯龙神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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