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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五三年夏天一个酷热的日子里,在离昆采沃不远的莫斯科河畔,一株高大的菩提树的树荫下,有两位青年人在草地上躺着。其中一位,看来约莫二十三岁,身材高大,面色微黑,鼻子尖而略钩,高额,厚嘴唇上浮着矜持的微笑,正仰身躺着,半睁半闭的灰色小眼睛沉思地凝望着远方;另一位,则俯身趴着,长着拳曲的浅黄头发的脑袋托在两只手上,也正向着远处凝望。比起他的同伴来,他其实年长三岁——可是,看起来却反而年轻很多;他的胡须才不过刚刚茁出,颏下仅有些许拳曲的软毛。在那红润的、圆圆的小脸上,在那温柔的褐色眼睛里,在那美丽地突出的唇边和白白的小手上,全有着一种孩子似的爱娇和动人的优美。他身上的一切全都焕发着健康的幸福和愉快,洋溢着青春的欢欣——无忧无虑、得意洋洋、自爱自溺和青春的魅力。他转动着眼珠,微笑着,偏着脑袋,好像小孩子们明知别人爱看自己就故意撒娇似的。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上衣,几乎像一件罩袍;一条蓝色的围巾绕着他的纤细的颈项,一顶揉皱的草帽扔在他身旁的草地上。

    和他一比,他的同伴就似乎是位老人了;看着他那呆板的身体,谁也想不到他也正自己觉着幸福,也正享受着自己的生活。他笨拙地躺着;上阔下削的大脑袋拙笨地安置在细长的脖子上;就是他的手、他的紧裹在太短的黑上衣里的身体、他的翘着膝盖的蚱蜢似的长腿,所有它们的姿态也无一不显着拙笨。虽则如此,却也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颇有教养的人;他整个朴拙的身体都显示着“可敬”的迹印,而他的面孔,果然是不很美的,甚至有点儿滑稽可笑,可是却表现着深思的习惯和善良的天性。他的名字叫做安德烈?彼得罗维奇?伯尔森涅夫;他的同伴,那位浅黄头发的青年,则名叫巴威尔?雅可夫列维奇?舒宾。

    菩提树下,清凉而且寂静;蝇和蜂飞到荫下时,它们的嗡嗡声也似乎变得分外温柔;油绿色的青草,不杂一点金黄,鲜洁可爱,一望平铺着,全无波动;修长的花茎兀立着,也不动颤,似乎已经入了迷梦;菩提树的矮枝上面悬着无数黄花的小束,也静止着,好像已经死去。每一呼吸,芳香就泌入了肺腑,而肺腑也欣然吸入芳香。远远的地方,在河那边,直到地平线上,一切都是灿烂辉煌;不时有微风掠过,吹皱了平野,加强着光明;一层光辉的薄雾笼罩着整个田间。鸟声寂然:在酷热的正午,鸟向来是不歌唱的;可是,纺织娘的唧唧鸣声却遍于四野。听着这热烈的生之鸣奏,使得安静地坐在清幽的荫下的人们感觉着十分的愉悦:它使人们沉倦欲睡,同时,又勾引着深幻的梦想。

    舒宾用一种半慵懒、半玩笑的声音,从鼻孔里哼出了他的整个演说来(娇养惯了的孩子对于给他们带了糖果来的父执们,就是像这样说话的),而不等回答,就又继续说道:

    舒宾于是把舌头一伸。

    舒宾也抬起身来。

    舒宾一跃而起,来回走了两次,可是伯尔森涅夫却垂着头,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可是“哲学家”却仍和先前一样,一言不答。一般说来,伯尔森涅夫是决不会失于多言的,就是当他说话的时候,他也说得很拙讷、不流畅,加上不必要的手势;尤其在此刻,他更感觉着一种奇特的平静落到他的灵魂上来了,有如倦怠,也像忧愁。在城里,他经过了长久的艰苦工作,每天用功好几小时,是新近才搬到城外来的。生活的闲适,空气的温柔和清洁,达到了目的地的感觉,友人的奇想的、无拘无束的畅谈,一个突然浮现的可爱的面影,所有这些印象,不同而又好像相同,在他心里溶成了一种总的情绪,既使他安慰,又使他兴奋,而终于,使他感觉着疲倦……他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神经质的青年人。

    几分钟沉默地过去了。酷热的午昼的静寂,重压着燃烧的、沉倦的大地。

    伯尔森涅夫摇了摇头。

    伯尔森涅夫抬起身来,把紧握着的手支着下巴颏。

    他翻过身来,扣紧了两手,枕在头下。

    他摇了摇他的鬈发,以一种自负的、几乎是挑战的神气望了望天空。伯尔森涅夫也抬起眼睛来,望着他。

    “难道就没有什么比幸福还崇高的吗?”他轻轻地说。

    “那也不过是爱情的渴慕,幸福的渴慕,如此而已!”舒宾打断了他的话。“那种仙乐,我也知道的;在林荫里,在森林深处,或者在田野里,当黄昏来到,夕阳沉落,河上的轻雾从矮林后面升起的时候,我的灵魂也同样感觉着柔情和期待。可是,无论是森林,是河流,是田野,是天空,或是每一朵云,每一根草,都不外使我期待着幸福,要求着幸福,在这一切里,我所感觉的只是幸福的临近,听见的只是幸福的呼声! ‘啊,我的上帝呀,光明而愉快的上帝!’我就用这样的句子构思出我生平唯一的一首诗;你得承认,这开头的第一句可够伟大的啦,可是我怎么也诌不上第二句来。幸福!幸福!只要我们还在有生之年,只要我们的肢体还能运动,只要我们还在走上坡路,不是在走下坡路!去它的吧!”舒宾怀着突如其来的热情继续说道,“我们还年轻,我们不是怪物,也不是傻子:我们自己来争取自己的幸福吧!”

    “那么,”伯尔森涅夫继续道,“当我,比方说,站在春天的森林里,站在翠绿的灌木丛里的时候,当我似乎听到了奥白龙①的仙角的神秘的鸣奏的时候(伯尔森涅夫,当他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觉得有点儿害羞)。难道那也是……”

    ①奥白龙,法国古代传说中的仙王,居于森林中。

    “那不过是些明丽的色彩罢了,”舒宾回答说。“总而言之,那是大自然!”

    “蚂蚁诸君、甲虫诸君以及别种可尊敬的昆虫先生们,它们挺叫我奇怪的就是它们那一份惊人的严肃劲儿:它们那么俨乎其然地跑来跑去,好像它们的生命真有什么了不起似的!怎么着,我的天!人为万物之灵,至高的存在呀,可是,你尽管向它们瞪眼吧,它们可睬也不睬你;你瞧,小小的蚊子竟也可以跑到万物之灵的鼻尖儿上来,居然把万物之灵当作面包来享用啦。这真是天大的侮辱。可是,话说回来,它们的生命又有哪一点不如我们的呢?我们要是可以俨乎其然,它们又为什么不可以俨乎其然呢?喏,这儿,哲学家,请给我解决这个问题!——你怎么默然不语呀?呃?”

    “老家伙简直昏了头。他整天坐在他那奥古斯汀娜?赫利斯奇安诺芙娜家里,无聊得要死,可是还是坐。你看着我,我望着你,笨透啦!……那样子简直叫人作呕。你想想吧,上帝赐给了这人怎样的一个家庭;可是,不,他还非找个奥古斯汀娜?赫利斯奇安诺芙娜不可!我真没有见过比她那副尊容还要讨厌的东西了,活像一只鸭子!前天,我给她塑了个漫画像,丹唐①式的。倒很不错。待会儿我给你瞧吧。”

    ①丹唐(1800—1869),法国雕塑家、漫画家。

    “没有,我的老兄,搞不下去啦。就是那脸庞儿,也够叫我没有一点办法。你一眼望过去,那些线条全是那么纯洁、严肃、端正;想着,塑得相像总不难吧。可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像神话里的珠宝,可望而不可即。你可注意到她是怎样来听人说话的?脸上一丝神色也不动,可是那双眼睛的表情却在不断变化,而整个面孔,也就跟着变化了。一个雕塑家,尤其像我这么个蹩脚的雕塑家,对于那样的脸,能怎么办呢?她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奇怪的人,”沉默一会儿以后,他又补充说。

    “没有。”

    “比方说?”舒宾问道,又打住了。

    “比方说,你和我,像你所说的,都还年轻;大概也可以说,我们都是好人;我们各人都在追求各人的幸福……可是,‘幸福’这个字眼,难道是一个能使我们团结、给我们鼓舞、让我们互相握起手来的字眼吗?它难道不是一个自私的字眼,我是说,难道不是一个使人分裂的字眼吗?”

    “有什么可以嘲笑的呢?”他说,并不望他的同伴,“为什么要揶?揄人呢?是的,你说得对:爱情是个伟大的字眼,是种伟大的感情……可是,你说的是哪一种爱情呢?”

    “是的;她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姑娘,”伯尔森涅夫也同样说。

    “我在欣赏风景呢。瞧,阳光底下的田野,是多么灼热,多么光辉啊!”(伯尔森涅夫说话有点儿口吃。)

    “我可不能完全同意你的话,”他开始说;“自然可并不往往把我们指向……爱情。(他不能一口气说出“爱情”这个字眼来。)自然也威胁着我们;它也使我们想起那种可怕的……是的,不可解的神秘。它难道不是终于要吞掉我们,从古以来就一直要把我们吞掉的吗?在自然里,有生,也有死;在自然里,死亡的声音也正和生活的声音一样强烈呢。”

    “得啦,得啦,”伯尔森涅夫回答说,“这全是似是而非的议论。要是你对美没有共鸣,随时随地遇见美却并不爱它,那么,就是在你的艺术里,美自然也不会来的了。如果美的风景、美的音乐,都不能感动你的灵魂,我是想说,如果你没有共鸣……”

    “当然,那是不待言的了;心,可不比苹果:它是分割不开的。如果你爱,那你就对啦。我可也没有揶揄人的意思。就说现在,我心里可真有一份柔情,简直柔得要化啦……我只想解释一下,自然对我们究竟为什么有你所说的那种影响。那就是因为它在我们心里唤起了爱情的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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