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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老妇还乡最新章节!

    彼得家的仓房。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身穿白色结婚礼服,戴着面纱等等,坐在台左的轿子里一动不动。再往左是一个楼梯,梯后面是一辆运草车和旧马车。旁边是干草,中间是一个小木桶。梁柱上挂着一些破布片和一些塞满东西的口袋。上方布满大张的蜘蛛网。总管从台后上。

    总管:医生和教师来了。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让他们进来吧。

    医生和教师上,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好不容易找到了亿万女富翁。两人穿着笔挺、阔绰的服装,堪称衣冠楚楚。

    医生、教师:夫人。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举起长柄眼镜仔细打量着他们)看上去你们身上有些灰尘,先生们。

    两人用手拍打灰尘。

    教师:请原谅,我们刚才不得不从一辆马车上爬了过来。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我躲进彼得家的仓库里了。我需要安静。刚才在居仑教堂里举行婚礼把我累得够呛。我毕竟不再是青春少女了。你们就坐在木桶上吧。

    教师:谢谢。

    他坐下。医生仍站着。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这里闷热。要闷死人了。但我喜欢这个仓库,喜欢闻这里的干草、青草和车轴润滑油的气味。它们使我想起过去。这些农具、粪叉、旧马车、散架了的草车在我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教师:一个令人沉思的地方。(他檫汗)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牧师发表激动人心的布道演说。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教师先生,你带领的那支混声合唱队也表演得很出色,听起来气势非凡。

    教师:那是巴赫的曲子,选自他的《马太受难曲》。我一直还记得清清楚楚,出席的人多是高层人士,金融界的、电影界的……都是大款和大腕。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这些大款大腕都乘他们的卡迪拉克小卧车赶回首都参加婚宴去了。

    教师:我们不想没有必要地占用您太多宝贵的时间,免得让您的夫君等您等得不耐烦。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你说的是霍比?我已让他乘他的波尔歇小卧车回盖瑟尔加斯泰克去了。

    医生:(大惑不解地)回盖瑟尔加斯泰克去了?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我的律师们已经为我们办好了离婚手续。

    教师:可是夫人,您请来的那许多宾客怎么办呢?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他们都习惯了。这在我的婚姻史上时间还不是最短的。我和伊斯梅尔勋爵结婚的时间比这还要短呢。你们到这儿来有什么事?

    教师:我们来这儿是为伊尔先生的事。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哦,他已经死了吗?

    教师:我们西方人毕竟有我们西方人的原则呀。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那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呢?

    教师:千不该万不该,我们居仑人已经置办了许多东西。

    医生:数量还相当大呢。

    两人檫汗。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都是赊帐的?

    教师:毫无办法还账。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原则都不顾了?

    教师:我们毕竟还是人嘛。

    医生:我们现在必须偿还我们的债务。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教师:(鼓起勇气)察哈纳西安夫人,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请您设身处地想一想我们的悲惨处境吧。二十年来我们一直在这个贫穷的小镇培植人道的嫩苗,我们的医生坐着他那辆老旧的奔驰车四处奔忙,为那些结核病和软骨病患者治疗。我们何苦要这样牺牲自己?是为了钱吗?很难这样说。我们的薪水少得可怜,卡尔伯城市立文科中学送来了聘书,我干干脆脆地拒绝了;埃尔兰根大学要聘我们的医生去任教,他也与我同样对待。这是纯粹出于我们对居仑城的同胞之爱吗?要是这样说也未免夸大。不,我们,以及与我们一起的这个小城里所有的人,之所以年年岁岁坚守在这里,不愿离开,就是因为大家都怀着一个希望,希望居仑城能重放光彩,恢复昔日的繁荣,使我们的故土所蕴藏的丰富的宝藏能够得到充分的开发。在皮肯里德山谷的下面埋藏着石油,在康拉德村的树林底下蕴蓄着砂矿。我们并不穷,夫人,只是被遗忘了。我们需要的是贷款、信任和订单,有了这些,我们的经济和文化就会欣欣向荣。居仑城是有不少东西可以提供的:阳光广场冶炼厂就是一个。

    医生:伯克曼公司。

    教师:几家瓦格纳工厂。请您把它们买下来吧,把他们重新整顿一番,居仑城就会重新繁荣起来。只要精心策划,投入一个亿,就会稳稳当当获得利润,而不会白白浪费十个亿。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我这里还有二十亿呢。

    教师:请不要让我们一生的奋斗最后落空。我们到这儿来不是为请求施舍的,我们是为了跟您谈一笔交易而来的。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好啊。如果是谈一笔交易,那倒不坏。

    教师:夫人!我就知道您是不会让我们倒霉的。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只是那交易没法谈了。我不能买下阳光广场冶炼厂,因为它已经是属于我的了。

    医生;那伯克曼公司呢?

    教师:还有那几家瓦格纳工厂呢?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它们都是属于我的了。包括所有的工厂以及皮肯里德山谷,彼得家的仓房,以至整个小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统统归于我的名下了。我让我的经纪人把那

    一大堆破烂全给包圆儿了,把所有的工厂都关闭了。你们的希望不过是一种妄想,你们的坚韧精神是毫无意义的,你们的自我牺牲精神表明你们的愚蠢,你们整个一生都白过了。

    医生: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想当年那是个冬天,我离开了这个小城,穿着水手式的女生服,梳着两条红辫子,挺着快要生产的大肚子,居仑人全都在我背后做着鬼脸讥笑我。我浑身哆嗦着作在开往汉堡的慢车里,透过窗上的冰花看着彼得家仓房的轮廓渐渐消失,这时我发誓说,有朝一日我要回来的。现在我回来了。现在,条件得由我来决定,交易由我来拍板。(大声)洛比,托比,回金使徒旅馆去,我的第九任丈夫带着他的书籍和手稿很快就要到了。

    那两个粗汉走出背景,抬起了轿子。

    教师:察哈纳西安夫人!您是一个在爱情上受到过伤害的女人。您的要求绝对公正。您在我面前就像古代那位女英雄。美狄亚。然而由于我们非常理解您,因此您给了我们勇气,敢于向您提出更多的要求:请您抛弃这种要不得的复仇思想,不要把我们弄得无路可走,求您帮帮这些贫穷、软弱但秉性正直的人们,让他们能够过一种体面的生活,求您发扬您的纯洁的人性吧!

    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人性,先生们,这是为一个女百万富翁的钱袋而存在的。我正用我的金钱势力安排世界秩序。这个世界曾经把我变成一个娼妓,现在我要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妓院。谁想一起跳舞,而又付不起钱,那就得忍着。你们想要跳舞,惟一的办法是付钱,而我就正在付钱。我要居仑城搞一起谋杀,要它拿一具尸体来换取全城的繁荣。走吧,你们两个人。(她被抬着从背景下)

    医生:上帝,我们该怎么办呢?

    教师:我们凭良心办,尼斯林大夫。

    伊尔的店铺设在台前右侧。新的招牌。新的闪闪发光的柜台,新的钱箱,更高档的货品。每当有人走进那扇假设的门的时候,门铃就发出洪亮的响声。伊尔太太站在柜台后面。男甲,一个正发迹的屠户从台左上;他的新围裙上溅了些血迹。

    男甲:那仪式就像过节。全居仑城人都挤在教堂前的广场上看热闹。

    伊尔太太:小克莱尔那些日子吃够了苦头,现在也该她享这个福了。

    男甲:那些女傧相打扮得就像电影明星,都挺着那么一对大乳房。

    伊尔太太:现在就时兴这个。

    男甲:来包烟。

    伊尔太太:要格林牌吗?

    男甲:骆驼牌。还要一把斧头。

    伊尔太太:一把屠宰斧?

    男甲:没错儿。

    伊尔太太:给,霍夫鲍尔先生。

    男甲:好像样的货色啊。

    伊尔太太:生意好吗?

    男甲:增添人手了。

    伊尔太太:下月一号我们也要雇人了。

    男甲把斧子拿在手上。男乙。一个受过训练的商人上。

    伊尔太太:您好,黑尔梅斯贝格先生。

    路伊丝小姐衣着讲究地从台上走过。

    男甲:她整天想入非非,以至把自己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

    伊尔太太:无耻。

    男甲:来瓶止痛片。昨天晚上在施托克尔家吃喜酒。

    伊尔太太递给男甲一杯水和药物。

    男甲:到处是新闻记者。

    男乙:他们在满城探听消息。

    男甲:也会上这儿来。

    伊尔太太:我们都是些普通人,霍夫鲍曼先生。在我们这儿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男乙:他们对什么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男甲:方才他们还采访牧师了呢。

    男乙:他们会保持沉默的,他对我们穷人从来都有一颗同情心,彻斯特费尔德牧师。

    伊尔太太:记账?

    男甲:记账。您男人呢,伊尔太太?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伊尔太太:在楼上呢。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几天了。

    男甲:良心不得安宁啊。他以前对可怜的察哈纳西安夫人使的那手段真够缺德的。

    伊尔太太:我也一直心里不好受呢。

    男乙:害得一个姑娘身败名裂。呸,真不是东西!(坚决地)伊尔太太,要是记者们来了的话,我希望您男人不要昧着良心说瞎话。

    伊尔太太:那当然不会。

    男甲:想想他那性子。

    伊尔太太:我可是已经受够了,霍夫鲍曼先生。

    男甲:要是他胡编些谎话来丢克拉拉的脸,说她要拿他的性命来悬赏,或者,把她仅仅作为她的不可名状的冤屈的一种表达当作把柄,我我们就不得不要进行干预了。

    男乙:这样做不是为了那十个亿。

    男甲:而是出于民众的愤怒。天知道他可真是让善良的察哈纳西安夫人吃够了苦头。(他看了看周围)去他卧室是从这儿往上走的吗?

    伊尔太太:这是上楼唯一的通道,很不好走。不过我们打算明年春天把它重修一下。

    男甲直挺挺地靠右侧坐下,交抱着双臂,带着斧头,像个看守似的平平静静地坐着。教师上。

    伊尔太太:您好,教师先生!真难得,您也会来看我们。

    教师:我需要喝一杯烈性烧酒。

    伊尔太太:您内要施泰因海格尔厂出品的?

    教师:来一小杯。

    伊尔太太:您也来一杯,霍夫鲍尔先生?

    男甲:不要,谢谢。我还得开上我的大众车去卡菲根一趟,到那儿买几头猪回来。

    伊尔太太:您要吗,黑尔梅斯贝格先生?

    男乙:在这些该死的记者没有离开这个小城以前,我滴酒不喝。

    伊尔太太给教师斟了一杯酒。

    教师:谢谢。(猛喝施泰因海格尔酒)

    教师:近来我喝得太多了。刚才在金使徒旅馆喝了一通酒精度相当高的酒,简直是酒精大畅饮。希望您不要干扰我的酒兴。

    伊尔太太:再喝一杯不会碍事的。(又给他斟了一杯)

    教师:您的男人呢?

    伊尔太太:在楼上。老是走来走去。

    教师:再来一小杯。这是最后一杯。(他自己斟酒)

    画家从左侧上。身穿崭新的灯心绒西服,头戴巴士克帽㈤,脖颈上围着色彩鲜艳的围巾。

    画家:请注意。有两名记者向我打听这家店铺的情况。

    男甲:他们起疑心了。

    画家:我装得一无所知。

    男乙:聪明。

    画家:但愿他们到我的画室里来,我画了一幅基督像。

    教师又斟了一杯酒。在第二幕出现过的那两位妇女穿得漂漂亮亮,从舞台上走过;她们在假设的橱窗前仔细察看里面的商品。

    男甲:这些娘儿们。

    男乙:她们大白天光顾电影院。

    男丙从左侧上。

    男丙;这些新闻媒体。

    男乙;保持沉默。

    画家:看牢不要让他出来。

    男甲:这事我来负责好了。

    几个居仑人都站在台右边。教师已经把那瓶酒喝下了一大半,并依然站在柜台旁。两位记者带着照相机上。其后跟着第四位居仑人。

    记者甲:晚上好,诸位。

    居仑人:你们好。

    记者甲:第一个问题:总的说来你们感觉如何?

    男甲:(窘迫)我们对察哈纳西安夫人的来访当然很高兴。

    男丙:高兴得很。

    画家:很感动。

    男乙:很自豪。

    记者甲:很自豪。

    男丁:克莱尔说到底毕竟是我们的人哪。

    记者甲:第二个问题要请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位太太来回答:有人说当年您的丈夫是因为您而抛弃了克莱尔。

    寂静。

    男甲:这是谁说的?

    记者甲:是察哈纳西安夫人的那两个又矮又胖又瞎的废物说的。

    寂静。

    男丁:(迟疑地)那两个废物都说了些什么?

    记者乙:什么都说了。

    画家:该死!

    寂静。

    记者乙: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与这家店铺的老板在四十多年前差点儿结婚,是吗?

    伊尔太太:对。

    记者乙:伊尔先生呢?

    伊尔太太:去卡尔伯城了。

    众:去卡尔伯城了。

    记者甲:我们可以想象得出那段风流史:伊尔先生与克莱尔·察哈纳西安一起长大,也许从小就互为邻里,一块儿上小学,一同去树林中散步,尝到了最初接吻的滋味,等等;直到伊尔先生认识了您,善良的太太,于是就把您当作了新欢、新的刺激,当作追求和热恋的对象。

    记者甲:克莱尔·察哈纳西安很能理解这件事情,并以她特有的高贵方式默默地放弃了她的意中人,于是您就嫁给了。

    伊尔太太:出于爱情。

    其他居仑人:(松了一口气)出于爱情。

    记者甲:出于爱情。

    两位记者漫不经心地在他们的笔记本上写着。两个阉人被洛比楸着耳朵从右边上。

    两个阉人:(苦苦求饶)我再也不乱说了,我们再也不乱说了。

    他们被拖向后台,托比正拿着鞭子在那里等着他们。

    两个阉人:别把我们交给托比,别把我们交给托比!

    记者乙:伊尔太太,您的丈夫有时候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毕竟是合乎人情的。对

    那件事感到懊悔呢?

    伊尔太太:光是有钱并不能让人幸福。

    记者乙:不能让人幸福。

    伊尔的儿子穿着兽皮夹克衫从左侧上。

    伊尔太太:这是我们的孩子卡尔。

    记者甲:一个好英俊的小伙子。

    记者乙:他知道你们这些情况吗?

    伊尔太太:在我们家没有秘密。我丈夫总说:凡是上帝知道的,也应该让我们的孩子知道。

    记者甲:上帝知道。

    记者乙:孩子们也知道。

    伊尔的女儿穿着网球服,手里拿着一个网球拍走进店铺。

    伊尔太太:我们的女儿奥蒂丽。

    记者乙:好漂亮。

    此刻教师鼓足了勇气。

    教师:居仑城的同胞们!我是你们的老教师。我刚才一个人静静地喝着我的施泰因海格尔酒,一句话也没有说。但现在我憋不住了,我要谈谈关于老太太回居仑访问的事情。(他爬上那只彼得家仓房里留下的小木桶)

    男甲:你疯了?

    男乙:别让他说!

    男丙:从木桶上下来!

    教师:居仑城的同胞们!哪怕我们永远穷下去,我也要说出事情的真相!

    伊尔太太:您喝醉了,老师,您自己应该懂得害臊!

    教师:害臊?你自己才应该害臊呢,老娘儿们,你现在正为了出卖你的丈夫做准备!

    儿子:住嘴!

    男丁:滚出去!

    教师:一场灾祸正在临近!就像“俄狄浦斯”曾经所遭遇过的那样:在劫难逃!

    女儿:(恳求)老师!

    教师:你使我失望,孩子!这话本来应该由你来说的,可现在不得不由你的年老的老师用雷鸣般的声音来大声宣告了!

    画家:(把他从木桶上拽下来)你想要断送我的艺术良机不成!我刚画完一幅基督图,一幅基督图!

    教师:我抗议!我要向世界舆论揭露!居仑人正在策划一件可怕的罪恶行动!

    居仑人一齐向他冲去,正在这时伊尔穿着一身破旧的服装从右侧上。

    伊尔:你们在我的店里嚷嚷什么?

    居仑人丢开教师,惊愕地凝视着伊尔。死一般寂静。

    教师:伊尔,我在揭露真相,我正在向新闻界的先生们说明事实真相。我要像天使长那样用洪亮的声音说话。(他摇晃了一下)因为我是个人道主义者,一个古希腊人的朋友,一个柏拉图的崇拜者。

    伊尔:您别说了吧。

    教师:可是人性。

    伊尔:您坐下吧。

    教师:(清醒过来)坐下。人性应该坐下。请。如果您自己能说出真相,那当然也好。(他颤颤巍巍坐到木桶上)

    伊尔:对不起,这个人喝醉了。

    伊尔:有什么事吗?

    记者甲:我们很高兴,到底见到您了。我们需要拍几张照片,可以吗?(他看了看周围)杂货,日用品,铁器。对,最好是,给您拍一张您卖斧头时的照片。

    记者甲:卖斧头给屠户。他已经把斧头拿在手里了。请您将这杀人武器借给我用一下,伙计。(他从男甲那里接过了斧头,比划着)您拿住这把斧头,手;里掂量着它的分量,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您看,这样;而您呢,伊尔先生,您斜倚在柜台上,跟这位屠户在说话。请注意。(他站好位置)自然些,先生们,不要拘谨。

    记者们按快门。

    记者甲:真棒,棒极了!

    记者乙:要是可以的话,请把您的一只胳膊放在您的好太太的肩上,儿子站在左边,女儿站在右边。好,请露出幸福的笑容,笑得美滋滋的,发自内心,舒心适意,容光焕发。

    记者甲:真是神采飞扬!

    记者乙:完毕。

    几个摄影师从左前方通过舞台向后面左侧跑去,一个摄影师跑进店里来。

    摄影师:察哈纳西安又找了一个新的丈夫,他们俩现在正在康拉德村树林里散步呢。

    记者乙:又找了一个新的!

    记者甲:这可以给《生活》杂志做封面。

    两位记者从店铺里跑出来。沉默。男甲手里一直还拿着斧子。

    男甲:(轻松地)算咱们运气。

    画家:得请你原谅,教师先生,只要我们还想让这件事内部解决,那就绝不能让报界知道。你明白吗?

    画家下,男乙跟着往外走,但走到伊尔面前时,他却又停住不走了。

    男乙:聪明,你刚才什么话也没有胡扯,这做得再聪明不过了。

    男丙:反正像你这样的混蛋,你说什么人家也不会相信的。(下)

    男丁唾了一口。也下。

    男甲:这下我们就要上画报了,伊尔。

    伊尔:就是呗。

    男甲:就要扬名啦。

    伊尔:也可以这样说吧。

    男甲:来包帕尔塔加烟。

    伊尔:好呀。

    男甲:给我记上。

    伊尔:那还用说。

    男甲:坦白说吧:您对小克莱尔所干的那事儿,真够流氓的。(欲下)

    伊尔:斧头,霍夫鲍尔。

    男甲楞了一下,接着把斧子还给伊尔。店铺里沉寂了。只有那位教师还坐在木桶上。

    教师:我得请您原谅,我刚才尝了好几口施泰因海格尔酒,当有两杯或三杯了吧?

    伊尔:不要紧的。

    一家人从台右下。

    教师:本来我是想帮助你的,但人家不让我说话,而没想到你自己也不想得到我的帮助。嘿,伊尔,我们都是些什么人。那可耻的十亿钱在我们心中燃烧。您要振作起来,为自己的性命而战斗。您应该与报界取得联系,您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伊尔:我不想再抗争了。

    教师:(惊愕)请您说说看,难道您被恐惧弄得完全丧失理智了?

    伊尔:我已经明白了,我已经没有权利再说话了。

    教师:没有权利?跟那个该死的老太婆,那个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她一天换一个男人的不要脸的婊子王比起来,跟那个收买我们灵魂的老妖婆比起来,你没有说话权利吗?

    伊尔:毕竟都是我的罪过。

    教师:你的罪过?

    伊尔:是我使克拉拉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也使我自己落到这般田地,成了一个名誉扫地的穷店主。我有什么办法呢,居仑的老师?我能说我是个无罪的人吗?阉人、总管、棺材、十个亿,一切都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我是毫无办法了,我也帮助不了你们。

    教师艰难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教师:我清醒了,一下子清醒了。(他蹒跚着走向伊尔)您说得对,完全对。一切都是您的过错。不过我现在要跟您说几句话,阿尔弗雷德。伊尔,谈点根本性的问题。(他几乎一点也不再蹒跚,直挺挺地伫立在伊尔面前)人们会杀死您。这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您自己也老早就明白了,尽管在居仑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一点。这诱惑实在太大了,而我们的贫穷也实在太难耐了。但是我知道得还要多,那就是我自己也会跟着干的。我感觉到我自己是怎样一步步成为一个谋杀犯的。我对人道主义的信念是无能为力的。正因为我知道这情况,所以我变成了一个酒鬼。伊尔,我和您一样感到害怕。我还知道,有朝一日也会有某个老太婆来到我们中间,像现在要弄死您那样弄死我们,而且很快,也许只有几个小时,到那时我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沉默)再来一瓶施泰因海格尔酒!

    伊尔递给他一瓶酒,教师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决地一把抓过了酒瓶。

    伊尔的家小又都回来了。伊尔如在梦中环顾他的店铺。

    伊尔:一切都是崭新的。我们这店铺里现在看起来完全是新式的了。干干净净,很有刺激性。我一直都梦想着有这样一片店铺。(他从女儿手中拿古了网球拍)你现在也打起网球来了?

    女儿:我练了几个钟头。

    伊尔:大清早练的,是吗?你没有去工作介绍所?

    女儿:我的女朋友们全会打网球。

    伊尔:我看见你开着一辆小卧车,卡尔,是从房间里往窗外看到的。

    儿子:那只是一辆奥佩尔牌的奥林匹克车,这种车不算贵。

    伊尔: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驾驶的?

    伊尔:你没有趁大晴天在火车站找件工作做做?

    儿子:我有时候去找过。(他尴尬地提起刚才教师坐过的小木桶从右边走了出去)

    伊尔:我刚才在衣柜里想找几件我穿得像样点的衣服,却发现有一件皮大衣。

    伊尔太太:用来试样子的。

    伊尔太太:人人都在赊帐买东西,弗莱迪。只有你整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你的恐惧简直是可笑的。现在很清楚,事情总会和平解决的,谁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的。小克莱尔不会坚持到底的,我知道她,她的心肠可好呢。

    女儿:妈妈说得对,爸爸。

    儿子:这个您得相信妈妈说的。

    伊尔:(缓慢地)今天是周末,卡尔,我想坐你的车出去兜兜风,就这么一回,坐咱们自己的车。

    儿子:(有写惶惑)您愿意?

    伊尔:穿上你们漂亮的衣服,我们全家一块儿开着车跑一跑。

    伊尔太太:(同样惶惑地)我也要去?这不合适呀。

    伊尔:这有什么不合适?快去穿上你的皮大衣吧,这正是让你的新衣服亮相的好机会。我这就去清点一下柜台里的钱。

    母女从台右下,儿子朝台左下,伊尔忙着收拾钱箱里的钱。市长手持一支长枪从台左上。

    市长:晚上好,伊尔。不碍您的事,我这是这儿看看就走。

    伊尔:请便。

    市长:我给您带来一支枪。

    伊尔:谢谢。

    市长:子弹已经装好了。

    伊尔:我并不需要枪。

    市长把轻靠着柜台放好。

    市长:今天晚上要召开市民大会,在金使徒旅馆。

    伊尔:我去。

    市长:所有人都会参加。我们将讨论讨论如何处理您这件事情。我们是迫于外面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伊尔:我也感觉到了。

    市长:大家会拒绝那个提案的。

    伊尔:有可能。

    市长:人们当然有时也会产生误会。

    伊尔:当然。

    市长:(谨慎地)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伊尔您会接受大家的决议吗?会上将会有新闻界的人士在场呢。

    伊尔:新闻界?

    市长:还有广播电台、电视台、电影新闻周报的人参加,局面是很难应付的,不仅对您,就是对我们也一样,请相信我好了。由于我们的小城是老太太的故乡,加上她的婚礼在我们的教堂里举行,这使得我们这些人变得遐迩闻名,因此一篇关于我们的古老的民主建设的报道成为必不可少的了。

    伊尔:(只顾点钱)你们不公开宣布老太太的建议?

    市长:不直接公开宣布。只有那些内幕知情人将会理解我们谈判的意义。

    伊尔:那还是涉及到我的性命问题。

    市长:我正在向新闻界透露,说是。有可能的话。察哈纳西安夫人将提供一笔捐助,而这笔捐助要由您,伊尔,作为她青年时的朋友跟她进行商谈。您与她的这种关系现在已是众所周知的了。这样您。不管发生了什么。单从表面上看,您完全是清白无辜的。

    伊尔:你们对我太好了。

    市长:坦白地说,我这样做倒不是为您,而是为您的正直、诚实的家庭着想。

    伊尔:我明白您的意思。

    市长:我们对您是够意思的,这您无法不承认。您直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这很好。但您往下是否还会继续保持沉默呢?假如您想要说话,那我们就得单独解决,那就不开市民大会了。

    伊尔:我懂。

    市长:您懂什么?

    伊尔:听到公开威胁,我感到高兴。

    市长:我没有威胁您,伊尔,是您在威胁我们。假如您要说话,那我们就不得不采取行动。不等市民大会就干。

    市长:不管大会作出什么决定?

    伊尔:我都接受。

    市长:很好!

    市长:我很高兴您能服从市民大会公审,伊尔。这说明您身上仍然闪烁着某种崇高的感情,不过假如我们干脆不开这么一次公审大会岂不更好吗?

    伊尔: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市长:您方才说过,您不需要这支枪。也许您现在又觉得需要它了吧。

    市长:那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对那位女士说,我们已经把您处决了,而我们照样可以得到那笔钱。您应该相信,为了处理老太太的这个建议,我苦恼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您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难道您不觉得现在应该得出应有的教训,把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作为您的义务?就是出于对公众的美意,出于对故乡的爱,您也应该如此。我们的贫穷、悲惨、挨饿的孩子……这些您都是亲眼目睹的。

    伊尔:你们现在可好啦。

    市长:伊尔!

    伊尔:市长!几天来我经历的是地狱的生活。我看到你们一个个怎样只顾赊帐,感觉到你们的福利每提高一层,我就向坟墓爬进一步。要是你们没有让我受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情况就会完全不是这样,我们的谈话就可能不是以这种方式进行,我也许会接受你们送来的这支枪,就是说,我会成全你们的一切。但是情况并非如此,我不得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日夜和恐惧进行搏斗,单独一人,直到把它战胜。那是多么艰难的日子,现在总算过去了,往回走是不可能的。现在你们必须充当我的法官,无论怎样审判,我都服从你们的判决。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公正,至于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得而知。愿上帝作证,你们公正地完成了你们的判决。你们可以杀死我了,我不抱怨,不抗议,不自卫,但想要我免掉你们的宣判,这我做不到。

    市长:(又把长枪拿到手里)可惜呀。您错过了使自己保持清白,做个正派人的良机。但我们是向您白提这个要求了。

    伊尔:我这儿有火,市长先生!(他给市长点着了香烟)

    伊尔太太穿着皮大衣上,她的女儿穿着红上衣。

    伊尔:你穿上这件大衣看起来好高贵哟,玛蒂尔德。

    伊尔太太:这是波斯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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