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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承中华书局愿与出版以后,偶与该局编者谈及。他希望我作一附文,说明本书之思想背景,本书所融摄之各家思想,最好开一书目于后。在编者之意,也许是因觉此书,对于人生哲学上之其他学说,无所讨论,且绝去征引;会使读者觉此书,好似一从天而降,四顾无依的东西,无法将此书在著作界安排一适当之地位。编者之好意,我很了解。所以我愿写一篇导言,说明此书之写作的经过;并举出一些我喜欢的谈人生问题之书,也许可以帮助读者,在精神上走进此书之内部,并知此书之所以作。

    我首要说明的是,此书之写作,根本上,不是要想提出一种人生哲学上之学说,也不是在宣扬那一派之人生哲学的学说。一切提倡或宣扬一种学说的人生哲学著作,在写作时,都有一种与他人不同学说相对抗的意识。但是我在写此书时,根本无与任何不同学说相对抗的意识。我写时,根本没有想着:任何与此书思想或同或异之思想。这原因很简单,即我之写此书,根本不是为人写的,而是为己写的。所谓为己,也不是想整理自己的思想,将所接受融摄之思想,凝结之于此书。只是自己在生活上常有烦忧,极难有心安理得,天清地宁的景象。虽然自己时时都在激励自己,责备自己,但是犯了过失,总是再犯,过去的烦恼,总会再来。于是在自己对自己失去主宰力时,便把我由纯粹的思辨中,所了解的一些道理,与偶然所悟会到的一些意境,自灵台中拖出来,写成文字,为的使我再看时,它们可更沉入内在之自我,使我精神更能向上,自过失烦恼中解救。一部不能解救我,便写第二部。在写时,或以后再看时,我精神上总可感到一种愤发,便这样一部一部的写下去了。在写任一部时,可说都是心中先有一朦胧的理境,任其自然的展开,但我并不想把此理境,展开表露至最高的清晰程度。我有意的使余意未伸;我不在文字中,穷竭那降临于我的理境之一切意义,也不走到此理境之边缘。我在文字中,让轻雾笼罩着此理境之边缘,为的使写出的文字,更富于暗示性、诱导性,使我自己再看时,精神更易升入此理境中去。这是表示我之写此书,是为己而非为人。所以此书的大半,都已写成好几年。近的也在二年前。虽然有一部分,曾在刊物发表,但全部合起来发表,直到最近才真决定。

    我之所以要全部合起来发表,当然一方面是因所曾发表之一部分,有许多人称许,使我觉得此书,对人也可有益。但是主要的原因,是我自己看看这些文字,我觉我以后未必能再以同样的心境,去写同样的文字。我以后可能要写些比较更当行的系统著述,用论证来成立我思想上之信仰,并讨论到与其他派思想之异同。但是那样写成的著作之价值,是否即高于此书,我现在不能说。直到现在,我是宝爱我写此书各部时之心境的。

    我写此书各部时之心境,各不相同。大体都是如上所说,出于解救自己之烦恼过失的动机,想使自己之精神沉入一理境中去。但我虽是出于解救过失之动机,而写此书各部,在写作时,却无与烦恼过失挣扎奋斗之情调。此时,我心灵是平静的、超脱的,我是站在我自己烦恼过失之外,来静观我自己。这居于静观地位的我,好似一上下无依,迥然独在的幽灵。这幽灵,一方面上开天门,使理境下降;一方面俯瞰尘寰,对我自己与一切现实存在的人,时而不胜其同情恻悯,时又不胜其虔敬礼赞。所以写作时常常感触一种柔情之忐忑,忍不住流感动之泪。记得史震林在《西青散记》中有几句话:“嗟君何感慨,一往不可攀。仰视碧落,俯念苍生。情脉念痕,不知所始。醉今梦古,慧死顽生。淡在喜中,浓出悲外”。我之写此书,便可谓常是在此种有所感慨的心境情调之下写的。即在此心境情调下,我便自然超拔于一切烦恼过失之外,而感到一种精神的上升。虽然此种心境情调之降临于我,常常不能到最深之程度,总是稍纵即逝,我的文字拙劣,更根本不能表达此种降临于我之心境情调于万一。然而我曾有此种心境情调,来写此书之各部,则是确实的。这种心境情调本身,我认为是可宝爱的。所以我应宝爱由此而成之文字。

    以下当说到我所喜爱之人生哲学书。我之所以只说我之所喜爱,而不说我所写出的与它们之关系,是因为我根本上不曾细细想,我受它们影响至何程度。因我所能融摄的思想,已成我之血肉。要我学哪吒之析肉还母,剔骨还父,只留下我赤裸裸的灵魂,相当困难。而且我所喜爱的,未必即我所能融摄的,至少不必是我在此书中所曾融摄的。所以我以下只说我所喜爱的人生哲学书。客观的读者,自可由我之所喜爱,而知我心之所向往,因而能自然分析出那些是我所曾融摄的,那些是多多少少受它们影响的;而我亦可借此以表示我对它们之敬意,将这一些著作,重介于他人之前。因为我亦愿我之此书成为这许多著作之导言。

    大体上来说,愈是现代的人生哲学之著作,我喜欢的愈少。现代许多人生哲学道德学之著作,大都是纲目排列得整整齐齐,一派一派学说,依次叙述,一条一条论证,依次罗列。这一种著作,我以为除了帮助我在大学中教课,或清晰一些人生哲学道德学的观念外,无多价值。这种著作,只能与人以知识,不能与人以启示,透露不出著者心灵深处的消息。而且太机械的系统,徒足以窒息读者之精神的呼吸,引起与之对抗,去重建系统的好胜心。这一种著作方式,在现在之时代,自有不得已而须采取之理由,然而我不喜欢。我对愈早之人生哲学之著作,愈喜欢。我喜欢中国之六经,希伯来之新旧约,印度之吠陀、希腊哲学家如Pythagoras、Heraclitus等之零碎的箴言。我喜欢那些著作,不是它们已全道尽人生的真理。我喜欢留下那些语言文字的人的心境与精神、气象与胸襟。那些人,生于混沌凿破未久的时代,洪荒太古之气息,还保留于他们之精神中。他们在天苍苍、野茫茫之世界中,忽然灵光闪动,放出智慧之火花,留下千古名言。他们在才凿破的混沌中,建立精神的根基;他们开始面对宇宙人生,发出声音。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之心境下,自然有一种莽莽苍苍的气象,高远博大的胸襟。他们之留下语言文字,都出于心所不容已,自然真率厚重,力引千钧。他们以智慧之光,去开始照耀混沌,如黑夜电光之初在云际闪动,曲折参差,似不遵照逻辑秩序。然雷随电起,隆隆之声,震动全宇,使人梦中惊醒,对天际而肃然,神为之凝,思为之深。这是我最喜欢上列之原始典籍之理由。

    上段是笼统的说,我不喜欢现代之人生哲学之著作,而对愈古之哲学著作愈喜欢,最喜欢原始典籍中之哲学思想。以下我将分别就西洋、印度、中国方面,说我所喜欢之人生哲学著作。

    除希腊之最早之哲学家所留下零碎语录,在西洋方面之人生哲学著作,自然以柏拉图《对话集》若干篇,如Symposium Phadrus等,为最能启示人以哲学上之智慧。柏拉图《对话集》之作法,恒先述聚谈缘起,由实际生活中问题,以引入哲学问题,由事显理,即理导情。其启示人生真谛,皆依辨证历程,层层展示,由近及远,由低及高,使人超离凡俗,归化神明。文中主客对辩,博譬曲喻,妙趣环生;终恒归于主客忘形,相悦以解。其灵思之富,如泉之涌,往复相应,如常山蛇。其歌颂美爱至善之价值,终于穷于赞叹。柏氏之著,将永为西洋哲学智慧之源泉,亦将永为西洋哲学智慧之高峰。我虽未能归宗柏氏,然此不碍于我对柏拉图著作之中心喜悦。

    柏拉图以后之亚里士多德之《伦理学》,自为治人生哲学伦理学者无不曾读之书。亚氏之《伦理学》,自较柏氏之主张更切近人生,在许多问题上,亚氏之答案,更为圆融中正。然亚氏为人,为一散文式的。其论道德学,亦如其论形而上学、逻辑学与自然哲学,徒以冷静之理智,自外分析幸福、德目、至善之问题。故其文字少情味,可谓为科学的伦理学之始祖。

    亚里士多德以后之希腊哲学著作,我看得不多。但如伊辟鸠鲁及伊辟克特塔氏(Epictetus)等,虽心量不免于局促,然其恬然自安,务求精神之宁静之人生态度,实至可宝贵。他们之著作,虽无亚氏系统之博大,然彼等无理智上之野心与好胜心,唯务朴实说理,故其言警辟精透。无论我们对其所说是否赞成,读之皆可有所感发。

    至于新柏拉图派创始者之柏鲁提诺,允为柏氏以后对人生问题有最亲切之把握之一人。柏鲁提诺醉心神境,仰赞天光。虽以其教授生涯,著作颇多,且重以论证,引导凡愚;然其精神所寄,决然在文字思辨之外。彼谓最高之哲学语言,皆只有消极之引导功用,此正同所谓“渡河须用筏,到岸便离船”。若非上智,安能解此。其所著作,慧根应读。

    至于西洋近代之人生哲学道德学之著作,我最不喜欢的,是霍布士、边沁、弥耳之著作。其功利主义之立场,根本与我不同。此外如英国直觉主义者,如沙夫持贝勒(Shaftesbury)、黑齐生(Hutcheson)、布特勒(Butler)、卡德华斯(Cudworth)、摩耳(More)、克拉克(Clarke)等之思想,我虽比较同情,但我并未读原书。而且我总觉彼等之学究气太重,我对之无多好感。培根之散文集,其中论人生问题,多出其亲切之体验,且鞭辟入里,我所赞许。但其意境,实甚平庸。循其所言以立身行己,可以为幸福之善人,然不足以语于精神之上升。人如求人生思想于近代英国,与其求之进于近代英国之哲学,远不如求之于近代英国之文学,如莎士比亚、古律芮已、华茨华斯与卡莱尔之著作。其中卡莱尔之《英雄与英雄崇拜》,及Sartor Resartus二书,实近代英国之第一流人生哲学之著作。卡莱尔之精神,冥心直进,凌厉无前。其《英雄与英雄崇拜》一书,赞美古先圣哲,出于衷心仰服,夹叙夹议,其人生哲学即透露于中。后一书先述其精神奋斗过程,终于直接发挥其人生哲学。一语一字,皆从肺腑中流出,其对理想之向往,处处足以廉顽立懦。近代英国之道德哲学家与之相比,真如侏儒之于巨人。

    至于法国方面,巴斯卡(Pascal)之《思想》(Pensees)一书,虽通通是零篇断语,然实一最富启示性人生哲学著作。Pascal处于宗教真理与科学真理冲突之际,既渴求神圣之境界,又喜刻画自然之数理;既栖神于超时空之天国,又战栗于科学所示之现实时空之无穷;跼蹐于天地之间,徬徨于真理之途,四顾无依,左右失据,苍凉寂寞,自毁其身。然其心志,则至柔而至刚,自愿为冲突之真理之战场,死而无悔。故其所留之文字,虽以是而不免于矛盾,然点点皆为追慕真理而流之血泪。其文约,其旨远,其矛盾处,皆足使人深思,可谓贤矣。

    至于荷兰之哲学名家,如斯宾诺萨之《伦理学》,自亦为一切治伦理学者必读之书。此书之思想,处处依照严密之论证以进行,其几何学式之文体,可谓极机械之能事。彼之自觉的求伦理学著作之严格科学化,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斯氏,真有智慧人也,其文字体裁如是,其时代为之,盖亦有所不得已。斯氏逃遁世外,绝去一切名利恭敬之寻求,以真理为唯一之善。其心灵莹洁无瑕,泊然绝累,静观万物,游心于永恒无限之神境。故其著作虽极机械之能事,然另有一天清地宁之景象,透露于文字之外。其书虽初读之际,觉桎梏重重,然读至最后一部,得其归旨,则顿觉桎梏尽去,有身心洒然之乐。充理智之量,以达于超理智之境,吾于斯氏见之。

    言近代西洋人生哲学道德学著作,英法实非德比。德国道德哲学之著作,自当首推康德之《实践理性批判》及《道德形上学基础》二书。康德乃严肃拘谨而富于虔敬情绪之人。其提出无条件命令,在西洋道德哲学史上,有划时代之意义,从此而划定理想主义与功利主义道德哲学之分水岭。慧眼如斯,真可千古。其在道德生活上之真实体验,亦往往透露文中,使人感发。然康德之形式主义,非我所能同情。我对彼人格之估价,不及我对菲希特估价之高。

    康德严肃而拘谨,菲希特热烈而真挚。康德终身生活限于学校,菲希特则贡献其精神于国家。康德哲学之形式主义,赖菲希特而充实其内容。菲希特论我与非我,精神与自然,所以相对存在,由于正面之必赖反面,以成其为正面,实颠扑不破之真理。菲希特伦理学体系一著,亦务化伦理学为严整之演绎系统,其中心观念虽赖此书而精确表达;然我所最爱者,则其一般之道德论文。如《人之天职论》一书,以对辩体裁,发挥其人生哲学上之信念,鞭辟以入里,鼓舞以尽神,实深入浅出之伟作。

    黑格尔哲学,宏纳众流,吞吐百川,可谓近代哲学界之奇杰。我受其影响至大。然我殊不喜其为人之倨傲态度。彼以绝对精神实现于德国,与其自己之哲学,尤为大可议者。其思想之斧凿痕太显露,彼盖根本尚未达于思想与生活融合之境界,彼抑根本不求此。故彼对哲学之受用,实不及菲希特。其著作我最爱者为其精神现象学。此书我在十年前,曾以八日自晨至晚之功夫,读完一次,以后竟无重读之时。此书毕竟是一撼动人心之伟作。少年黑格尔之浪漫想象与丰富之智慧,充塞文中。彼依一条顺辩证法而发展的思想之线,去对人类精神生活之由低至高之不同境界,作一巡礼,处处是山穷水尽,处处是柳暗花明。实无异描述人类精神发展之诗剧。

    与黑格尔对敌之叔本华之哲学著作,其长处实是在谈人生。叔本华虽然莫有黑格尔那样雄伟的气魄,与严刻的思辨力,然而叔本华之文章则比黑格尔纯熟流利而自然,不似黑格尔之诘屈聱牙。他的思想与生活,未全融合,亦如黑格尔。然叔本华是有二重人格的人。他一方面尽管是一凡人,然而至少在他写哲学著作时,他是真能从他之自我解放出来的。所以其著作中,有一种清明朗澈的气象,时有平易亲切之言,不像黑格尔之深奥难测。叔本华在《世界如观念与意志》中,及其他短文,如《悲观论集》等中,其论人生之可悲一面,可谓深入现实人生之核心,使人怅触无边。其论科学、哲学、艺术道德、宗教之意义,均根于极深之慧眼。

    歌德与席勒,都是德国文学家,然而他们之文学著作,都可说是自觉的为表现他们之人生思想而著。除了他们之纯粹文学著作不说,歌德之谈话录,便是想了解人生者必读之书。歌德生活丰富。彼对人生之认识,皆从其新妍活泼之生活中体验出来。在其谈话录中,可以发现一粒粒的金刚石式之言论。此一粒粒金刚石之言论,虽然散见各处,不相统摄,然其光芒,互相映射,使我们但觉一片柔辉,扑来人面。

    歌德与席勒比较,当然歌德气象更阔大。歌德是长江大河,席勒便只是碧湖清涧。然而碧湖清涧比长江大河更优美。歌德还有尘世气,席勒之人格,则纯粹如精金美玉。席勒的美学书札与论文,论美即论善。其论美以人格美为归宿,人格美即善。其论人格之美,如论风度,论崇高,都是道德哲学上的无价之宝,任何人所应当读的。

    至于尼采,当然是一近代之人生哲学上的天才。其对人生体验之丰富,恐怕西洋许多哲人,都须在其前低首。尼采是近代哲学传统外之人物。其声音来自荒野,来自山顶,来自海边,他是野人。但正因其野人,所以能独往独来,绝去一切传统文化学术的羁绊。他的著作,都在极端寂寞中所作。他为自己与自己之寂寞战争,然后写作。当世无一人了解他,他只合永远自己用语言,来填满他自己与无限间的虚空。他不信旧宗教,而企慕超人;鄙弃人间,又深心热爱人类。他是有不可解救的精神矛盾的人,故终于寂寞疯狂而死。矛盾把他自己精神分裂,使他之心灵的光辉,向四方投映,由此而体验到他自己精神上各方面的祈求与向往,写成数十部无系统的语录式的著作。他根本厌恶系统,因其思想太丰富,不能桎梏于任一机械之系统之中。他是一荒野的人,其思想之生出,亦如野地草木之丛生,蔓延四处,参差不齐。读他的著作,自然不如读一般哲学著作那样舒服。读后者如游近代公园,一切草木,都剪伐得整整齐齐,然天趣毫无。而读他的著作,则如到了未经人工雕斲的自然界,无尽的生命力,自丰林茂草中,不可测的表现着,使人觉与宇宙原始生命力接触。他的著作,我亦未读多少。就我读的说,《我这个人》(Ecce Home)与《悲剧之诞生》,最应先读。《查拉图斯图拉》之许多处,我不能知其真意所在,但我仍喜之。此外我喜欢快乐的智慧,善恶之彼岸。权力之意志一书,我不喜欢————虽然权力之意志为其思想之中心观念。尼采之书,充满启发性、激励性,文字刚健有力,如寸寸之铁。我敬爱他欣赏他之为人与著作,但我绝对不能学他。其精神太紧张,烟火气太盛,偏见太深,他的著作,使我呼吸急迫。除了在正读他书之时,我可以欣赏他以外,我只要放下他的书,便回到我自己,绝不愿他之精神感染我。如果我与尼采同时,又与他相识,他希望我能赞成他之主张,以对他寂寞的灵魂有所安慰与同情,我要明白的同他说:“我不能赞成你所说之一切,我对你最大的安慰与同情,只是我了解你是一寂寞的灵魂。”好在尼采有其高贵的性格,他根本不屑于受他人之安慰与同情。他所尊敬的人,是配与他为敌的人。尼采本不需要信徒,我们也不必作他的信徒。

    除了尼采以外,在近代丹麦还有一孤独的灵魂,即杞克果(Keirkeggard)。这人的著作,我未直接看过,只看过一二本介绍他思想的书。他是一真正要寻求他最深的自我的伟大人格。他不似尼采之反对宗教,而迫切于要求真正的宗教。他不似尼采之将自己精神向四方分裂,而是要努力使精神自己集中于最深远的神境。他有最强烈的宗教意识。他一生之在祈求向往中,与尼采无异,但所祈求与向往者不同。我对其思想之爱好,过于尼采,可是我未读他许多书,只读一些节录的文字。我对之不能多说,但是我望人得着他的书,便读。

    至于现代的西洋人生哲学著作,美国方面Royce的《世界与个体》,虽是形而上学的书,但其书第二本对于人生之启示至为广远。我所爱的他之著作,是《近代西洋哲学精神》,此书虽是一哲学史著作,然其论近代西洋哲学精神,即论近代西洋各大哲之精神境界,实可视作一人生哲学书读。至于其专论人生哲学之忠之哲学,反嫌平凡。詹姆士在美国哲学界,是一活泼生动的思想家,我最喜欢的是其《宗教经验之种种》。此书搜集古今关于宗教经验记载材料,极为丰富,彼由此以分析出宗教经验之特质。此虽是限于论宗教经验之书,然宗教经验乃人生经验中最可贵者之一种。詹氏文字无不流畅清楚,此书实值一读。此外其谈人生之零篇文字及实用主义等书,虽流行,实肤浅,倒不如读其心理学原理一书。因此书描述心理学,如描述人生。至于杜威氏之伦理学,则是教科书。此书论道德,理境不高,只是其思想比詹姆士谨严而已。在英国方面,T.Green的书虽多被人作教科书,然实有深厚之精神背景之作。勃拉得雷(F.H.Bradley)乃有真正哲学洞识之人。其伦理学研究虽是零篇论文,且徒事分析与辩论,然语必归宗于其对道德哲学之洞识,实值一读。至如颇负一时盛名之实在论者,如G.E.Moore,C.D.Broad之伦理学著作,则除清晰伦理学概念之逻辑意义外,余无足取。罗素到底比他们高,以其有对现实人生之热情。在《神秘主义与逻辑》中之“自由人的崇拜”一文,为其论人生最好之一文。Whitehead之所长,乃在宇宙论,其Adventures of Ideas一书,我也曾从头读过,但无深刻之印象。只觉他根据其宇宙论,而建立人生根本是一创造之基本观念,是可宝贵的。法国方面,柏格孙之《道德与宗教之两原》一书,一变其早年著作之作风,文字由明朗畅达,变为深细沉潜,内容亦是一种向深的道德宗教境界去探索的书。此书我亦未看完,但我知其甚有价值。至于在德国方面,倭铿之著作,则处处皆可表见其为一正大笃实之君子。其著作大抵均是人生哲学书,文章中所透露之精神气度甚好。其思想不算如何丰富,但非常真切动人。我读其书,觉精神皆有所兴起。此外,哈特曼之伦理学,允为现代伦理学之大著。其根据实在论立场,而主张价值世界潜存心外之说,我不同情。但其书第二册,论各种道德价值,专取现象主义之描述法,却写得非常亲切有味,使人感发。其对道德价值之体验丰富与深厚的程度,当世罕能及。其次则斯伯朗格(Spranger)之人生之形式,论种种人生之价值境界之差别,与其交流互贯,以说明人格之形态、文化之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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