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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書主客郎中劉君墓誌銘

    君諱立之,字斯立,姓劉氏,吉州臨江人也。曾祖諱逵,祖諱典,當五代時,避亂皆不仕。父諱式,官至尚書工部員外郎,掌三司磨勘十餘年,能其職,世以其官名其家。

    君少孤,能自立。舉進士,為福州連江尉、睦州青溪主簿、宣州南陵令,改大理寺丞、知婺州金華縣,太子中舍、知梓州中江縣,通判瀘州。瀘州接西南夷,常用武人為守,而夷數怨叛。議者以為武人不習夷情以生患,宜得能吏通判州事,君始以材選。至則為明約束,止侵欺,曰:「必使信自我始。」夷人安之。凡君之所更立,至今用以為法,而夷亦至今不叛。

    通判常州,知高郵軍,累遷殿中丞,國子博士,尚書虞部、比部員外郎,知潤州,皆有能政。以能選為提點福建路刑獄,察獄之冤死者,奏黜知泉州蘇壽與其通判張太衝,福建七州皆震悚。禦吏考其課,為天下第一。遷司勳員外郎、開封府判官、荊湖北路轉運使,坐舉官免。杜衍、李若谷、范仲淹等皆言方天下多事,如劉某者不宜久居於家,乃復起為比部員外郎、知漣水軍。

    言事者以謂自元昊反,一方用兵而天下之民弊,財絀於上而盜起於下,然州縣吏猶習故態,苟簡弛壞如無事時。於是大選轉運使以按察諸路,君以選為荊湖北路轉運使。他路繩吏或過急,而被按劾者多不服,君所舉察簡,而賢否無不當。

    是時廣西、湖南、夔峽諸蠻皆叛亂,君所部下溪、辰州彭氏蠻,亦折誓柱,招集亡命,移書州縣,州縣使人往者,輒囚辱侮慢。辰、鼎、澧三州守吏皆言蠻叛有跡,請加兵。詔書問君,君曰:「蠻道辰溪落鶴水悍激,可下不可上,其必不敢輒出,而辰州土丁勝兵者三萬人,宜積粟利兵為備而已。」因言蠻類雖人,宜鳥獸畜。其小嘲啾抵觸,驅而遠之耳。若必擾伏製從,至戾其性,則噪呼咆虣,駭起而奔突,乃欲力追而捕之,則散漫山林,我弊而彼逸。凡湖廣之患,皆如此也。天子以其言然,下三州毋得妄動,一聽君所為,而蠻亦卒無事。

    復為司勳員外郎、判三司度支勾院,改鹽鐵判官,假太常少卿接伴契丹使者,遂送之。明年,遂使於契丹。還,言澶、魏築河堤,非其時,必難成,雖成必決,不如因其所趣而導之利,後河果決商、胡。

    君仕宦四十年,不營產業。自復為司勳員外郎,遂不復求磨勘,凡三遷,皆為知者所薦。為人沉敏少言笑,與人寡合,而喜薦士,士由君薦者多為聞人,天章閣待制杜杞、田瑜是也。轉運、鹽鐵,皆掌財賦,而君常以民為先,其調率有可免,免之;其不得已,必為處畫,使吏不能因緣,而民不重費。其守官不為勢牽,不為利奪。為青溪主簿時,知州事李階、通判朱正辭者皆號強吏,喜負其能以折辱下士,士皆承望奔走不暇,獨君數以事爭,而二人者常輒屈。其始皆怒,後卒歎服,共薦之。其通判瀘州,州有鹽井,蜀大姓王蒙正請歲倍輸以自占,蒙正與莊獻明肅太后連姻,轉運使等皆不敢與奪。君曰:「倍輸於國家猶秋毫耳,奈何使貧民失業?」遂執不與。鄂州官歲市茶五十萬斤,君為轉運使時,三司請益市一百萬,君上言曰:「鄂人利茶以為生,今官市之多,反以茶為病,縱不能減,奈何增之?」天子為君許寬一年,君曰:「事苟可行,何必一年?如其不可,雖寬十年不可也。」爭之不已,後卒為君罷之。君在鹽鐵,次當舉官掌某事,三司使欲用其私人,以空名狀請君署。君不肯署,而求舉者姓名。三司使不悅,卒命他判官舉之。其後三司使竟坐所舉罷。

    慶曆八年五月,遷主客郎中、益州路轉運使。其年十一月七日卒於官,享年六十有四。夫人臨沂縣君王氏,贈尚書右僕射礪之女,先君若干年卒。五子:元卿、真卿,亦早亡。敞,今為大理評事;攽,鳳翔府推官,皆賢而有文章。放,太廟齋郎,尚幼。四女,三適人,一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於某縣某鄉某原。銘曰:

    劉氏顯晦,以時亂治。有聲王朝,自君再世。惟德之貽,是將又大。曷知其然?君實有子。

    大理寺丞狄君墓誌銘

    距長沙縣西三十里新陽鄉梅溪村,有墓曰狄君之墓者,乃予所記穀城孔子廟碑所謂狄君栗者也。始君居穀城,有善政,嘗已見於予文。及其亡也,其子遵誼泣而請曰:「願卒其詳而銘之,以終先君死生之賜。」嗚呼!予哀狄君者,其壽止於五十有六,其官止於一卿丞。蓋其生也,以不知於世而止於是,若其歿而又無傳,則後世遂將泯沒,而為善者何以勸焉?此予之所欲銘也。

    君子仲莊,世為長沙人。幼孤,事母,鄉里稱其孝。好學自立年四十,始用其兄棐蔭,補英州真陽主簿。再調安州應城尉,能使其縣終君之去無一人為盜。薦者稱其材任治民,乃遷穀城令。漢旁之民,惟鄧、穀為富縣,尚書銓吏常邀厚賂以售貪令,故省中私語以一二數之,惜為奇貨,而二邑之民未嘗得廉吏,其豪猾習以賕賄汙令而為自恣。至君一切以法繩之,奸民、大吏不便君之政者,往往訴於其上,雖按覆,率不能奪君所為。其州所下文符,有不如理,必輒封還。州吏亦切齒,求君過失不可得,君益不為之屈。其後民有訟田而君誤斷者,訴之,君坐被劾。已而縣籍強壯為兵,有告訟田之民隱丁以規避者,君笑曰:「是嘗訴我者,彼冤民能自伸,此令之所欲也,吾豈挾此而報以罪邪?」因置之不問,縣民由是知君為愛我。

    是歲,西北初用兵,州縣既大籍強壯,而訛言相驚,云當驅以備邊。縣民數萬聚邑中,會秋,大雨霖,米踴貴絕粒。君發常平倉賑之,有司劾君擅發倉廩。君即具伏,事聞,朝廷亦原之,又為其民正其稅籍之失,而使得歲免破產之患。

    逾年,政大洽,乃修孔子廟,作禮器,與其邑人春秋釋奠而興於學。時予為乾德令,嘗至其縣,與其民言,皆曰:「吾邑不幸,有生而未識廉吏者,而長老之民所記才一人,而繼之者今君也。」問其一人者,曰張及也。推及之歲至於君,蓋三十餘年,是謂一世矣。嗚呼!使民更一世而始得一良令,吏其可不慎擇乎?君其可不惜其歿乎?其政之善者可遺而不錄乎?

    君用穀城之績,遷大理寺丞、知新州,至則丁母夫人鄭氏憂。服除,赴京師,道病,卒於宿州,實慶曆五年七月二十四日也。

    曾祖諱崇謙,連州桂陽令。祖諱文蔚,全州清湘令。父諱杞,不仕。君娶滎陽鄭氏,生子男二人,遵誼、遵微,皆舉進士。女四人,長適進士胡純臣,其三尚幼。銘曰:

    強而仕,古之道。終中壽,不為夭。善在人,宜有後。銘於石,著不朽。

    太常博士尹君墓誌銘

    君諱源,字子漸,姓尹氏,與其弟洙師魯俱有名於當世。其論議文章,博學強記,皆有以過人。而師魯好辯,果於有為。子漸為人剛簡,不矜飾,能自晦藏,與人居,久而莫知,至其一有所發,則人必驚伏。其視世事若不干其意,已而榷其情偽,計其成敗,後多如其言。其性不能容常人,而善與人交,久而益篤。自天聖、明道之間,予與其兄弟交,其得於子漸者如此。

    其曾祖諱誼,贈光祿少卿。祖諱文化,官至都官郎中,贈刑部侍郎。父諱仲宣,官至虞部員外郎,贈工部郎中。子漸初以祖蔭補三班借職,稍遷左班殿直。天聖八年,舉進士及第,為奉禮郎,累遷太常博士,歷知芮城、河陽二縣,簽署孟州判官事,又知新鄭縣,通判涇州、慶州,知懷州,以慶曆五年三月十四日卒于官。

    趙元昊寇邊,圍定川堡,大將葛懷敏發涇原兵救之。君遺懷敏書曰:「賊舉其國而來,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且吾軍畏法,見敵必赴而不計利害,此其所以數敗也。宜駐兵瓦亭,見利而後動。」懷敏不能用其言,遂以敗死。劉渙知滄州,杖一卒,不服,渙命斬之以聞,坐專殺,降知密州。君上書為渙論直,得復知滄州。

    范文正公常薦君材可以居館閣,召試,不用,遂知懷州,至期月,大治。是時,天子用范文正公與今觀文殿學士富公、武康軍節度使韓公,欲更置天下事,而權幸小人不便,三公皆罷去,而師魯與時賢士多被誣枉得罪。君歎息憂悲發憤,以謂生可厭而死可樂也,往往被酒,哀歌泣下,朋友皆竊怪之。已而以疾卒,享年五十。至和元年十有二月十三日,其子材葬君於河南府壽安縣甘泉鄉龍洲里。其平生所為文章六十篇,皆行於世。男四人,曰材、植、機、杼。

    嗚呼!師魯常勞其智於事物,而卒蹈憂患以窮死。若子漸者,曠然不有累其心,而無所屈其志,然其壽考亦以不長。豈其所謂短長得失者,皆非此之謂歟?其所以然者,不可得而知歟?銘曰:

    有韞於中不以施,一憤樂死其如歸。豈其志之將衰?不然,世果可嫉其如斯!

    湖州長史蘇君墓誌銘

    故湖州長史蘇君有賢妻杜氏,自君之喪,布衣蔬食,居數歲,提君之孤子,斂其平生文章,走南京,號泣於其父曰:「吾夫屈於生,猶可伸於死。」其父太子太師以告於予。予為集次其文而序之,以著君之大節與其所以屈伸得失,以深誚世之君子當為國家樂育賢材者,且悲君之不幸。其妻卜以嘉祐元年十月某日,葬君於潤州丹徒縣義里鄉檀山里石門村,又號泣於其父曰:「吾夫屈于人間,猶可伸於地下。」於是杜公及君之子泌,皆以書來乞銘以葬。

    君諱舜欽,字子美。其上世居蜀,後徙開封,為開封人。自君之祖諱易簡,以文章有名,太宗時,承旨翰林為學士,參知政事,官至禮部侍郎。父諱耆,官至工部郎中、直集賢院。君少以父蔭補大廟齋郎,調滎陽尉,非所好也,已而鎖其廳去。舉進士中第,改光祿寺主簿、知蒙城縣。丁父憂,服除,知長垣縣,遷大理評事,監在京樓店務。

    君狀貌奇偉,慷慨有大志。少好古,工為文章。所至皆有善政。官於京師,位雖卑,數上疏論朝廷大事,敢道人之所難言。范文正公薦君,召試,得集賢校理。自元昊反,兵出無功,而天下殆於久安,尤困兵事。天子奮然用三四大臣,欲盡革眾弊以紓民。於是時,范文正公與今富丞相多所設施,而小人不便。顧人主方信用,思有以撼動,未得其根。以君文正公之所薦而宰相杜公婿也,乃以事中君,坐監進奏院祠神、奏用市故紙錢會客為自盜除名。君名重天下,所會客皆一時賢俊,悉坐貶逐。然後中君者喜曰:「吾一舉網盡之矣。」其後三四大臣相繼罷去,天下事卒不復施為。

    君攜妻子居蘇州,買木石作滄浪亭。日益讀書,大涵肆於六經。而時發其憤懣於歌詩,至其所激,往往驚絕。又喜行草書,皆可愛。故雖其短章、醉墨,落筆爭為人所傳。天下之士聞其名而慕,見其所傳而喜,往揖其貌而竦,聽其論而驚以服,久與其居而不能捨以去也。居數年,復得湖州長史。慶曆八年十二月某日,以疾卒於蘇州,享年四十有一。君先娶鄭氏,後娶杜氏。三子:長曰泌,將作監主簿;次曰液、曰激。二女,長適前進士陳紘,次尚幼。

    初,君得罪時,以奏用錢為盜,無敢辨其冤者。自君卒後,天子感悟,凡所被逐之臣復召用,皆顯列於朝。而至今無復為君言者,宜其欲求伸於地下也,宜予述其得罪以死之詳,而使後世知其有以也。既又長言以為之辭,庶幾並寫予之所以哀君者。其辭曰:

    謂為無力兮,孰擊而去之?謂為有力兮?胡不反子之歸?豈彼能兮此不為。善百譽而不進兮,一毀終世以顛躓,荒孰問兮杳難知。嗟子之中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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