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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谓介甫曰:“安石行乖学僻,其实不晓事,今与之造化之柄,其误天下苍生必矣。”上以其先朝遗直,骤加登用,亦不之罪。既而,子方疽背而死,方其病革,车驾幸其第以临问之,子方已昏,不知人,忽闻上至,开目而言曰:“愿陛下早觉悟,可惜祖宗社稷教安石坏却。”上首肯之,问其家事,无一言。及薨,又幸其第,见其画像不类,命取禁中旧藏本以赐其家,上有昭陵御题“直哉若人,为国砥柱”八字,印以御宝,下有昭陵御押字,予尝亲得见焉。其家传有云,子方一日见介甫诵华严经,因劝介甫不若早休官去,介甫问之,子方曰:“公之为官止是作业,更做执政数年,和佛也费力。”介甫不答。一日,子方在朝假,介甫乃以子方之言白于上,将以危之,上大笑而止。

    绍圣改元,九月,禁中为宣仁作小祥道场,宣隆报长老升座,上设御幄于旁以听。其僧祝曰:伏愿皇帝陛下爱国如身,视民如子,每念太皇之保佑,常如先帝之忧勤,庶尹百僚谨守汉家之法度,四方万里永为赵氏之封疆。既而,有僧问话云:太皇今居何处?答云:身居佛法龙天上,心在儿孙社稷中。当时传播,人莫不称叹。于戏,太皇之圣,华夷称为女尧舜,方其垂帘,每有号令,天下人谓之快活条贯。

    元癸酉九月一日初夜,开宝寺塔表里通明彻旦,禁中夜遣中使赍降御香,寺门已闭,既开,寺僧皆不知也,寺中望之无所见,去寺渐明。后二日,宣仁上仙。

    尝闻祖父言,每岁三月二十八日,四方之人集于泰山东岳祠下,谓之朝拜。嘉八年,祖父适以是日至祠下,言其日风寒已如深冬时,至明日,地皆结冰,寒甚,几欲裂面堕指,人皆闭户,道无行迹。日欲入,忽闻传呼之声自南而北,仪卫雄甚,近道人家有自户牖潜窥者,见马高数尺,甲士皆不类常人,伞扇车乘皆如今乘舆行幸,望庙门而入,庙之重门皆洞开,异香载路,有丈夫绛袍幞头坐黄屋之下,亦微闻警跸之声,亦有言去朝真君回来,又有云真君已归,皆相顾合掌,中夜方不闻。人语又明日,天气复温,皆挥扇而行。后数日,方闻昭陵其日升遐。

    昭陵上宾前一月,每夜太庙中有哭声,不敢奏,一日太宗神御前香案自坏。

    杜少陵《宿龙门诗》有云:天阙象纬逼。王介甫改阙为阅,黄鲁直对众极言其是,贡父闻之曰:直是怕他。

    刘贡父尝言,人之戏剧极有可人处。杨大年与梁周翰、朱昂同在禁掖,大年年未三十,而二公皆高年矣,大年但呼朱翁梁翁,每以言侵侮之。一日,梁戏谓大年曰:这老亦待留以与君也。朱于后亟摇手曰:不要与。众皆笑其捷,虽一时戏言,而大年不五十而卒。

    今上初登极,群臣班列在庭,忽一朝士大叫数声仆地不知,人扶未出殿门气已绝。

    予顷时于陕府道间,舍于逆旅,因步行田间,有村学究教授二三小儿,闲与之语,言皆无伦次。忽见案间有小儿书卷,其背乃蔡襄写《洛神赋》,已截为两段,其一涂污已不可识,问其何所自得,曰吾家败笼中物也,问更有别纸可见否,乃从壁间书夹中取二三十纸,大半是襄书简,亦有李西台川笺所写诗数纸,因以随行白纸百余幅易之,欣然见授。问其家世,曰吾家祖亦尝为大官,吾父罢官归死于此,吾时年幼,养于近村学究家,今从而李姓,然吾祖官称姓名皆不可得而知。顷时如此纸甚多,皆与小儿作书卷及糊窗用了。会日已暮,乃归旅舍,明日天未明即登途,不及再往,至今为恨也。

    先公尝言,顷见李公择云,曾于高邮道上,时正午暑,见临清流有竹篱苑屋,望之极雅洁,前有修竹长松。二道士临流奕棋于松阴间,其一疏髯秀目,其一美少年,肌体如玉,见公择来皆欣然然与之语。则凡俗鄙俚,入其茅屋下,往往堆积稿秸罂ю之类,观其寝处秽污如仆厮。然忽问予能饮否,予曰粗能之,其少年道士徐起取酒,既而酒如米泔且将臭败,于树间摘小毛桃子数枚置案上,予疑其仙也,乃危坐敛衽,满引不敢辞。其盛酒物乃一大盆,饮于破陶器中,徐顾予仆曰:此人亦得。乃与之酒一陶器。二道士先醉,长啸而入,予愈疑焉。既别数里许,询道旁人家,曰:二人者,里胥之子也。在城中出家,今其父死,归谋还俗而分其家财耳。

    庆历中,胡瑗以白衣召对,侍迩英讲易,读“乾元亨利贞”,不避上御名,上与左右皆失色,瑷曰:临文不讳。后瑗因言孟子民无“恒”产读为“常”,上微笑曰:又却避此一字。盖自唐穆宗已改“常”字,积久而读熟,虽曰尊经,然坐斥君父之名亦未为允。上尝诏其修国史,瑗乃避其祖讳不拜。

    旧制讲读官坐而讲读,别置书策于御案上。仁宗时,一日,讲读官已班立,俟上出,久之,忽有内侍官自御屏后出,大声曰:“有圣旨,今后讲筵官起立,御案前讲读。”自是遂为定制。至神宗朝,王安石为侍读,以言道之所存,请复赐坐,有旨下礼官议,韩维以谓当赐坐,刘分攵以谓不可,纷争不已,议于上前,维曰:“今有时禁中宣长老说法,犹升高踞坐,吾儒讲圣人大中至正之道,乃独不得坐耶?”分攵曰:“彼髡徒何知,自是朝廷不约束耳,维读圣人书,乃亦欲如彼髡无君臣上下乎?安石非为道,为己重耳。”于是安石之请不行。至元初,程颐复请坐讲,太皇曰:“皇帝幼冲,岂可先教改动前人制度。”有旨令不得行。

    今皇帝即位之明年,范纯仁卒,其遗表有曰:伏愿陛下清心寡欲,约己便民,达孝道于精微,摅仁心于广远,深绝朋党之论,详察正邪之归,搜抉幽隐以尽才人,屏斥奇巧以厚风俗,爱惜生灵而毋轻议边事,包容狂直而毋易逐言官。若宣仁之诬谤未明,致保佑之忧勤不显,皆权臣务快其私忿,非泰陵实谓之当然,以至未究流人之往愆,悉以圣恩而特叙。尚使存没,犹玷瑕疵,又复不解疆场之严几,空帑藏之积,有城不守,得地难耕。凡此数端,愿留圣听。此李之仪端叔之文也。上令大书此表留禁中,章由是再贬雷州司户,端叔后坐党籍,终身废弃。

    黄庭坚宜州之贬也,坐为《承天寺藏记》。

    张舜民彬州之贬也,坐进《兵论》。世言“白骨似山沙似雪”之诗,此特一事耳。《兵论》近于不逊矣。舜民尝因登对云:臣顷赴潭州任,因子细奏陈神宗感疾之因。哲宗至于失声而哭。

    元符二年十二月一日,水开五丈河,数处波浪涌起,亦有声如潮水,高丈余,数日而止。

    富丞相一日于坟寺剃度一僧,贡父闻之,笑曰:彦国坏了几个才度得一个。人问之,曰:彦国每与僧对语,往往奖予过当,其人恃此傲慢反以致祸者,分攵目击数人矣,岂非坏了乎?皆大笑,然亦莫不以其言为当。

    赵悦道罢政闲居,每见僧至,接之甚有礼。一日,一士人以书贽见公,读之终卷,正色谓士人曰:朝廷有学校有科举,何不勉以卒业,却与闲退之人说他朝廷利害。士人皇恐而退。后再往,门下人不为通,士人谓阍者曰:参政便直得如此敬重和尚。阍者曰:寻常来相见者,僧亦只是平平人,但相公道只是重他袈裟。士人者笑曰:我这领白衤阑直是不直钱财。阍者曰:也半看佛面。士人曰:便那辍不得些,少来看孔夫子面。人传以为笑。

    元五年,先公为契丹贺正使,虏主问:范纯仁今在朝否?先公曰:纯仁去年六月以观文殿学士知颖昌府。又问:何故教出外?先公云:纯仁病足不能拜,暂令补外养病尔。又问:吕公著如何外补?先公云:公著去年卒于位,初不曾外补。乃咨嗟曰:朝廷想见阙人。先公曰:见不住召用旧人。先是,虏主闻先公言纯仁以足疾外补,乃回顾近立之人微笑。先公既北归,不敢以是载于语录,尝因便殿奏陈,上微语曰:因通书说与纯仁。著未几,先公捐舍。八年,纯仁再入相,上首以此告之,且曰曾令李某通书说,纯仁曰不曾得书。

    顷时,都下有一卖药老翁,自言少时尝为尚书省中门子,门旁有土地庙,相传为大将军庙,灵应如响,庙有断碑,题额篆汉大将军王公之碑,龛在壁间,堂后官香烛牲酒无虚日,亦沾及阍者,每有一除拜,必先示朕兆。一夜,闻群鬼聚语,或哭或笑,或曰:他运既当限只得此来,怎奈何朝廷去里。一曰:社稷如此,又待如何。其一曰:改东作西,几时定叠。至晓方不闻,声不数日果有拜相者。

    元五年,文太师自平章军国重事致政而去。初,潞公再入,刘挚于帘前言王同老所入札子皆文彦博教之,乞行下史官改正。宣仁曰:此大不然也,吾于此事熟知之矣。仁宗时乞立英宗为嗣者文太师也,后策立英宗者韩相公也,功不相掩,不须改史。宣仁既退,叹曰:刘左丞幸是好人,何故如此?挚既相,故潞公力求退,麻既入,御批纸背有云:音声不遐,尚有就问之礼,几杖以俟,伫陪亲祀之朝,勿以进退之殊云云。后学士院入此五句下添“而废谋猷之告”。潞公年九十二,至绍圣五年卒。公逮事四朝,七换节钺,为侍中、司空、司徒、太保、太尉,知永兴、大名、秦州者再,两以太师致仕,五判河南,出将入相者五十余年,可谓功德兼美,既而党论兴,无所不有矣。

    莘老入相不及一年而罢,坐父死不葬,后莘老作家庙记自辩,刘器之为其集之序。

    建中靖国辛巳,都下有一僧行诵《法华经》,昼夜不停声,虽大雨雪亦然,行步极缓,问之不应,招之不来,有人随其后行,亦无止宿处,每诵数十句即长叹一声曰:怎奈何无人知者。

    元丁卯十一月雪中,予过范尧夫于西府,先有五客在坐,予既见,因众人论说民间利害,公甚喜。书室中无火,坐久寒甚,公命温酒来,公与坐客各举两大白,公曰:说得通透后,令人心神融畅。

    或问范景仁何以不信佛,景仁曰:尔必待我合掌膜拜,然后为信耶?

    司马君实尝言,吕晦叔之信佛近夫佞,欧阳永叔之不信近夫躁,皆不须如此,信与不信才有形迹便不是。

    裕陵尝问温公:外议说陈升之如何?温公曰:二相皆闽人,二执政皆楚人,风俗如何得近厚?又问:王安石如何?温公曰:天资僻执,好胜不晓事,其拗强似德州,其心术似福州。上首肯微笑。又尝称吕惠卿美才,温公曰:惠卿过于安石,使江充、李训无才,何以动人主。

    司马君实与吕吉甫在讲筵,因论变法事至于上前纷孥,上曰:相与讲是非,何至乃尔?既罢讲,君实气儿愈温粹,而吉甫怒气拂膺,移时尚不能言。人言一个陕西人,一个福建子,怎生厮合得着?

    赵先生,蔡州人,后往来无定,苏子由诸公极爱重之。尝言人将发不惟门户有旺,相视仆史辈亦可知,洛中士大夫家仆史往往皆官样。吾尝观主人将兴,其仆史辈必气宇轩昂,仍忠勤不为过;主人将替,仆史辈纵不偷钱,便一身疙痨。周世宗与本朝艺祖方潜龙时,识者识其门下人皆是节度使。

    赵先生能使人梦寐中随其往,以观地狱宝灵。长老不信,欲往观之,先生与之对趺坐,命长老合眼正念,人视之二人皆已熟睡,鼻息如雷,俄顷,而觉长老者流汗被体,视先生合掌作战悸之状,人问之,皆不答,但亟遣人往州桥问银铺李员外如何,既而,人回曰:今早殂矣。明日,长老遂退院而去。

    京师慈云有昙玉讲师者,有道行,每为人诵《梵纲经》及讲说因缘,都人甚信重之,病家往往延致。一日与赵先生同在王圣美家,其僧方讲说,赵谓僧曰:立尔后者何人?僧回顾,愕然者久之。自是僧弥更修谨,除斋粥外粒米勺水不入口,人有招致,闻命即往,一钱亦不受。

    熙宁壬子九月,华山阜头岭崩,声震数十里,西岳祠门户皆震动,钟鼓成声,陷千余家,有大石自立,高四丈,周百八十尺。

    今宣德门即正阳门,自明道元年十二月改此名,今得七十年,民间但呼正阳门也。

    明肃既上宾,时遗诰以太妃杨氏为皇太后,军国大事内中商量。阁门促百官班贺皇后,时蔡齐为中丞,厉声叱曰:谁命汝来,不得追班。阁门吏皇惧而退。既而执政入奏:今皇帝二十四岁,何必更烦太后垂帘,岂有女后相继之理。议未定,御史庞籍奏言:适已将垂帘仪焚了矣,敢有异议,请取旨斩于庭。左右震栗,后自屏后曰:此间无固必于是,删去遗诰中内中与皇太后商量一节。当时仓卒中,实自蔡齐先发之。

    刘贡父言,每见介甫道《字说》,便待打诨。

    张文潜言,尝问张安道云:司马君实直言王介甫不晓事是如何?安道云:贤只消去看《字说》。文潜云:《字说》也只是二三分不合人意思处。安道云:若然,则足下亦有七八分不解事矣。文潜大笑。

    大参陈彭年以博学强记受知,定陵凡有问,无不知者,其在北门因便殿赐坐,对甚从容,上因问:墨智、墨允是何人?彭年曰:伯夷叔齐也。上问:见何书?曰:春秋少阳。即令秘阁取此书,既至,彭年令于第几板寻检,果得之,上极喜,自是注意,未几执政。

    程颐一日在讲筵,曰:闻有旨召江西僧元某,不知何为。泰陵曰:闻其有禅学,故召来欲一见之。颐曰:臣所讲者,君臣父子仁义道德性命之说尽在此矣,不省陛下以何为禅也。上不语,颐又曰:陛下深居九重之中,元某之名如何得达。上复不语,既罢讲,颐即移书两省,谏坡谓:岂可坐视而不救?不惟负两宫之委任,抑且负先帝之厚恩。于是颐称病在假,太皇夜遣使至颐家密传旨,云皇帝既服不是,说书且看先朝面,明日早参。既朝参,又明日当讲,既讲毕,欲退,一中官附耳密奏数语,上曰:风露早寒,可共饮苏合酒一杯。酒未至,上曰:前日召江西僧,何益于治道?已令更不施行。颐曰:入主好佛,未有不为国家之害,陛下知之,社稷幸甚。越数日,又因讲次,颐复奏陈曰:梁武帝英伟之姿,化家为国,史称其生知淳孝笃学勤政诚有之,终其身无他过,止缘好佛一事,家破国亡,身自馁死,子孙皆为侯景杀戮俱尽,可不深戒?上曰:前日江西召禅僧,已曾说与卿,更不施行。颐曰:愿陛下取《梁武帝纪》一看,不然臣当摭其要而上之。上曰:想是如此,卿必不妄言。

    近侍一从官,其父本胥也,屡典大藩府,其治刻木辈极严,少有过举即黥配,亲旧有勉之者,则曰:吾岂不知,但吾为民父母之官,岂可见病民者,坐视而不治也。其为郡所至有声,其父年九十二方卒,官封至宣奉大夫。

    张先,京师人,有文章,尤长于诗词。其诗有“浮萍断处见山影,小艇归时闻草声”之句,脍炙人口,又有“云破月来花弄影,隔墙风弄秋千影”之词,人目为张三影。先字子野,其祖母宋氏,孝章皇后亲妹也,祖逊因是而贵,太宗朝为枢密副使,子野生贵家,刻苦过于寒儒,取高科,甫改秩为鹿邑县以殂。欧阳永叔雅敬重之,尝言与其同饮,酒酣,众客或歌或呼,起舞,子野独退,然其间不动声气,当时皆称为长者,今人乃以张三影呼之。哀哉!欧公为其墓铭。

    黄庭坚尝言,人心动则目动,王介甫终日目不停转。庭坚一日过范景仁,终日相对,正身端坐未尝回顾,亦无倦色。景仁言:吾二十年来胸中未尝起一思虑,二三年来不甚观书,若无宾客,则终日独坐,夜分方睡,虽儿曹欢呼只尺,皆不闻。庭坚曰:公却是学佛作家。公不悦。

    神宗一日在讲筵,既讲罢,赐茶,甚从容,因谓讲筵官:数日前因见司马光《王昭君古风诗》甚佳,如“宫门铜锣双兽面,回首何时复来见,自嗟不若住巫山,布袖蒿簪嫁乡县。”读之使人怆然。时君实病足,在假已数日矣,吕惠卿曰:陛下深居九重之中,何从而得此诗。上曰:亦偶然见之。惠卿曰:此诗不无深意。上曰:卿亦尝见此诗耶?惠卿曰:未尝见此诗,适但闻陛下举此四句尔。上曰:此四句有甚深意。

    往见曾子固家有《五代政要》一百卷,今人家难得之,颇恨无笔力传写。尝爱世宗自改《赐江南书》有曰:但存帝号,何爽岁寒,傥坚事大之心,必不迫人于险。语意雄伟,真得帝王大体。盖是嗣王欲削尊称,求缓师也。

    黄庭坚年五岁已诵五经,一日,问其师曰:人言六经,何独读其五?师曰:春秋不足读。庭坚曰:于是何言也,既曰经矣,何得不读。十日成诵,无一字或遗,其父庶喜其警悟,欲令习神童科举,庭坚窃闻之,乃笑曰:是甚做处。庶尤爱重之。八岁时,有乡人欲赴南宫试,庶率同舍饯饮,皆作诗送行,或令庭坚亦赋诗,顷刻而成,有云:君到玉皇香案前,若问旧时黄庭坚,谪在人间今八年。

    钱穆父尝言,顷在馆中有同僚曹姓者,本医家子,夤缘入馆阁,不识字且多犯人。钱一日,因诵子瞻诗,曹矍然曰:每见诸公喜此人,不知何谓。或言其文章之士也,曹曰:吾近得渠作诗,皆重叠用韵,全不成语言。钱恐人作伪,命取以观之,乃子瞻醉中写少陵《八仙歌》,钱曰:此少陵诗,子瞻写耳。曹曰:便老陵也好吃棒。一日诸公过其家,观其所藏书画,其家多赀,虽真赝相半,然尤物甚多,有虞世南写《法华经》,褚河南写《闲居赋》,临《兰亭》,云其父得于天上,盖锡赍之物也。诸公爱玩不能去手,又有阎立本粉画罗汉横轴,上各有赞,字画皆真楷可喜,乃唐时帝王御制,不知何帝所作,皆有小长印“御制之宝”,两头皆尖如橄榄核状,外标首题云“应真横轴”,曹问坐客何故为应真,或对曰真即罗汉也,曹曰好好地团甚谜,亟命易去,自题云“十八大阿罗汉”。或言“应真横轴”四字亦是名人书。

    晏临淄,临川人,其未生时,有仙人曹八百见其父固,谓之曰:上界有真人当降汝家。自是其家日贫。临淄公既显,其季弟颖自幼亦如临淄公警悟,章圣闻其名,召入禁中,因令作《宫沼瑞莲赋》,大见称赏,赐出身,授奉礼郎。颖闻之,走入书室中,反关不出,其家人辈连呼不应,乃破壁而入,则已蜕去。案上有纸大书小诗二首,一云:兄也错到底,犹夸将相才,出缘何日了,了却早归来。一云:江外三千里,人间十八年,此行谁复见,一鹤上辽天。其年十八岁也。章圣御篆“神仙晏颖”四字赐其家。

    李觏,字泰伯,盱江人,贤而有文章,苏子瞻诸公极推重之,素不喜佛,不喜孟子,好饮酒作文,古文弥佳。一日,有达官送酒数斗,泰伯家酿亦熟,然性介僻不与人往还,一士人知其富有酒,然无计得饮,乃作诗数首骂孟子,其一云:完廪捐阶未可知,孟轲深信亦还痴,丈人尚自为天子,女婿如何弟杀之。李见诗大喜,留连数日,所与谈莫非骂孟子也,无何,酒尽,乃辞去。既而,又有寄酒者,士人闻之,再往,作《仁义正论》三篇,大率皆诋释氏,李览之,笑云:公文采甚奇,但前次被公吃了酒,后极索寞,今次不敢相留,留此酒以自遣怀。闻者莫不绝倒。

    泰伯一日与处士陈烈同赴蔡君谟饭,时正春时,营妓皆在后圃卖酒,相与至筵前声喏,君谟留以佐酒,烈已不乐,酒行,众妓方歌,烈并酒掷于案上,作皇惧之状,逾墙攀木而遁。时泰伯坐上赋诗云:七闽山水掌中窥,乘兴登临对落晖,谁在画楼酤酒处,几多鸣橹送潮归。晴来海色依稀见,醉后乡心积渐微,山鸟不知红粉乐,一声檀板便惊飞。既而,烈闻之,遂投牒云:李觏本无士行,辄宾筵,诋释氏为妖胡,指孟轲为非圣。按吾圣经云:非圣人者,无法,合依名教,肆诛市朝。君谟览牒,笑谓来者云:传语先生今后不使弟子也。君谟后每会客,必以示坐上,以供一笑云。

    张文潜尝云,子瞻每笑“天边赵盾益可畏,水底右军方熟眠”,谓汤Ь了王羲之也。文潜戏谓子瞻:公诗有“独看红蕖倾白堕”,不知白堕是何物。子瞻云:刘白堕善酿酒,出《洛阳伽蓝记》。文潜曰:云白堕既是一人,莫难为倾否?子瞻笑曰:魏武《短歌行》云“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杜康亦是酿酒人名也。文潜曰:毕竟用得不当。子瞻又笑曰:公且先去共曹家那汉理会,却来此间厮魔。盖文潜时有仆曹某者,在家作过,亦去,失酒器之类,既送天府推治,其人未招,承方丈移取会也。坐皆绝倒。

    刘贡父平生不曾议人长短,人有不韪,必当面折之。虽介甫用事,诸公承顺不及,惟贡父屡当面攻之,然退与人言,未尝出一语,人皆服其长者,虽介甫亦敬服之。

    黄鲁直尝云,《高祖纪》“恐能薄”止是才能之能,合作奴登切,孟坚不必解说。彼音奴来切者,三足鳖也,徐浩诗“法士多环能”却在来字韵押,乃是僧似鳖尔。

    予尝见苏子瞻一帖云:岁行尽风雨凄然,纸窗竹屋灯青荧。“荧”时于此间,得少佳趣,无由、持献独享为愧,一日,对贡父举此,贡父云:前数句是夜行迷路,误入田螺精家中来。

    黄育,字和叔,鲁直叔父也。为童儿时,其伯氏长善将诸儿出行,天骤雨,长善问诸儿:“‘日在雨落,翁婆相扑’是何语。”和叔曰:“阴阳不和也。”时年七岁矣。

    朱康叔送酒与子瞻,子瞻以简谢之云:酒甚佳,必是故人特遣下厅也。盖俗谓主者自饮之酒为不出库。

    范尧夫帅陕府,有属县知县因入村至一僧寺少憩,既饭,步行廊庑间,见一僧房颇雅洁,阒无人声,案上有酒一瓢,知县者戏书一绝于窗纸云:尔非慧远我非陶,何事窗间酒一瓢,僧野避人聊自醉,卧看风竹影萧萧。不知其僧俗家先有事在县,理屈坐罪。明日,其僧乃截取窗字粘于状前,诉于府,且曰:某有施主某人昨日携酒至房中,值某不在房,知县既至,施主走避,酒为知县所饮,不辞但有数银杯,知县既醉,不知下落,银杯各有镌识,今施主迫某取之,乞追施主某人与厅吏某人鞫之。尧夫曰:尔为僧,法当饮乎?杖而逐之。且曰果有失物,令主者自来理会。持其状以示子侄辈,曰:尔观此,安得守官处不自重。即命火焚之,对僚属中未尝言。及后,知县者闻之,乃修书致谢,尧夫曰:不记有此事,自无可谢。还其书。

    张子颜少卿晚年,尝目前见白光闪闪然,中有白衣人,如佛相者,子颜信之弥谨,乃不食肉,不饮酒,然体瘠而多病矣。时泰陵不豫,汪寿卿自蜀入京诊御脉,圣体极康宁,寿卿医道盛行,其门如市。子颜一日从寿卿求脉,寿卿一见大惊,不复言,但授以大丸数十小丸千余粒,祝曰:十日中服之当尽,却以示报。既数日,视所见白衣人,衣变黄而光无所见矣,乃欲得肉食又思饮酒,又明日,俱无所见,觉气体异他日矣。乃诣寿卿以告,寿卿曰:吾固知矣。公脾初受病,为肺所克。心,脾之母也,公既多疑心,气一不固,自然有所睹。吾之大丸实其脾,小丸补其心,肺为脾之子,既不能胜其母,其病自当愈也。子颜大神之,因密问所诊御脉如何,寿卿曰:再得春气脉当绝,虽司命无如之何。时元符改元八月也,至三年正月,泰陵晏驾。寿卿后入华山,年已八十余矣。

    昭陵上仙之日,金陵城外有人闻数千百人吹箫,声自空中过,久之方寂然。

    崇宁改元之明年,蔡丞相既迁左揆首,令议天下州县皆建佛刹,以崇宁为额。时石豫为中丞,其门人陈确贤士也,夜过豫,问豫曰:中丞岂可坐视。豫曰:少待数日,看行与不行。未几,豫招确,谓之曰:前夕之言今早已纳札子矣,上甚喜。乃是乞诏州郡仍置崇宁观。

    崇宁三年四月,大内火,宰辅请以司马光等三百九人姓名大书刻石于文德殿门,谓之元党人,凡元符三年应诏直言人为邪等,附党籍于刑部,云以禳火灾。其年罢科举,颁三舍法于天下。

    王安石配享文宣王庙庭,坐颜孟之下十哲之上,驾幸学,亲行奠谒,或谓安石巍然而坐有所未允,蔡知院元度曰:便塑底也不得。

    四年正月,元度引兄嫌,以资政知河南府,送车塞道,凡三日始见绝宾客,然后得行,禁中给赐之人络绎于路,观者荣之。

    明年彗星见,其长亘天,禁中窗户洞明与其他处不同,连夜诏毁文德殿门石籍,宫门方开,有旨取刑部籍入,或云亦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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