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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bshu.com,最快更新白话文学史最新章节!

    汉魏之际,文学受了民歌的影响,得着不少新的生机,故能开一个新局面。但文学虽然免不了民众化,而一点点民众文学的力量究竟抵不住传统文学的权威。故建安正始以后,文人的作品仍旧渐渐回到古文学的老路上去。

    我们在第四章里已略述散文受了辞赋的影响逐渐倾向骈俪的体裁。这个“辞赋化”与“骈俪化”的倾向到了魏晋以下更明显了,更急进了。六朝的文学可说是一切文体都受了辞赋的笼罩,都“骈俪化”了。论议文也成了辞赋体,记叙文(除了少数史家)也用了骈俪文,抒情诗也用骈偶,纪事与发议论的诗也用骈偶,甚至于描写风景也用骈偶。故这个时代可说是一切韵文与散文的骈偶化的时代。

    我们试举西晋文坛领袖陆机(死于三〇三)的作品为例。陆机作《文赋》,是一篇论文学原理的文字,这个题目便该用散文作的,他却通篇用赋体:其中一段云: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瞳眬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于是沈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连翩,若翰鸟婴缴而坠层云之峻。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谢朝华于己披,启夕秀于未振。观古今之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这种文章,读起来很顺口,也很顺耳,只是读者不能确定作者究竟说的是什么东西。但当时的风尚如此,议论的文章往往作赋体;即使不作赋体,如葛洪的《抱朴子》,如刘勰的《文心雕龙》,如钟嵘的《诗品》,也都带着许多的骈文偶句。

    在记事文的方面,几个重要史家如陈寿、范晔之流还能保持司马迁、班固的散文遗风。但史料的来源多靠传记碑志,而这个时代的碑传文字多充分地骈偶化了,事迹被词藻所隐蔽,读者至多只能猜想其大概,既不能正确,又不能详细,文体之坏,莫过于此了。

    在韵文的方面,骈偶化的趋势也很明显。大家如陆机竟有这样恶劣的诗句:

    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川!(《长歌行》)

    邈矣垂天景,壮哉奋地雷!(《折杨柳》)

    本来说话里也未尝不可有对偶的句子,故古民歌里也有“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的话,那便是自然的对偶句子。现代民歌里也有“上床要人背,下床要人驮”,那也是自然的对偶。但说话做文做诗若专作对偶的句子,或专在对仗的工整上做工夫,那就是走了魔道了。

    陆机同时的诗人左思是个有思想的诗人,故他的诗虽然也带点骈偶,却不讨人厌。如他的《咏史》八首之一云: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金、张是汉时的外戚。冯公指冯唐)。

    左思有《娇女诗》,却是用白话做的。首段云: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

    中间一段云:

    驰骛翔园林,果下皆生摘。红葩缀紫蒂,萍实骤抵掷。贪花风雨中,胂(瞬)忽数百适……

    结语云:

    任其孺子意,羞受长者责。瞥闻当与杖,掩泪俱向壁(诗中写两个女儿,纨素与蕙芳,故说“俱向壁”)。

    又同时诗人程晓,是傅玄的朋友,也曾有一首白话诗,题为《嘲热客》:

    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今世褦襶子,触热到人家。主人闻客来,蹙颦“奈此何”!谓当起行去,安坐正跘跨。所说无一急,啥一何多?疲向之久,甫问“君极那”?摇扇髀中疼,流汗正滂沱。莫谓为小事,亦是一大瑕,传戒诸高明,热行宜见呵。

    大概当时并不是没有白话诗,应璩、左思、程晓都可以为证。但当日的文人受辞賦的影响太大了,太久了,总不肯承认白话诗的地位。后世所传的魏晋时人的几首白话诗都不过是嘲笑之作,游戏之笔,如后人的“打油诗”。作正经郑重的诗歌是必须摆起《周颂》《大雅》架子的,如陆机《赠弟诗》:

    於穆予宗,禀精东岳,诞育祖考,造我南国。南国克靖,实繇洪绩。维帝念功,载繁其锡……

    其次,至少也必须打着骈偶的调子,如张协的《杂诗》:

    大火流坤维,白日驰西陆。浮阳映翠林,回飚扇绿竹。飞雨洒朝兰,轻露栖丛菊。龙蛰暄气凝,天高万物肃。弱条不重结,芳蕤岂再馥?人生瀛海内,忽如鸟过目。川上之叹逝,前修以自勖。

    十四行之中,十行全是对仗!

    钟嵘说:

    永嘉时(三〇七——三一三),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是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西晋亡于三一六,元帝在江南建国,是为东晋),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魏时何晏作《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

    许询的诗今不传了(丁福保《全晋诗》只收他的四句诗)。桓温、庾亮的诗也不传于后。日本残存的唐朝编纂的《文馆词林》卷一百五十七(董康影印本)载有孙绰的诗四首,很可以表示这时代的玄理诗的趋势,如他《赠温峤诗》的第一段云:

    大朴无像,钻之者鲜。玄风虽存,微言靡演。邈矣哲人,测深钩缅。谁谓道辽,得之无远。

    如《答许询》的第一段云:

    仰观大造,俯览时物。机过患生,吉凶相拂。智以利昏,识由情屈。野有寒枯,朝有炎郁。失则震惊,得必充诎。

    又如《赠谢安》的第一段云:

    缅哉冥古,邈矣上皇。夷明太素,结纽灵纲。不有其一,二理曷彰?幽源散流,玄风吐芳。芳扇则歇,流引则远。朴以雕残,实由英翦(翦字原作前。从丁福保校改)。

    大概这个时代的玄理诗不免都走上了抽象的玄谈的一路,并且还要勉力学古简,故结果竟不成诗,只成了一些谈玄的歌诀。

    只有一个郭璞(死于三二二)颇能打破这种抽象的说理,改用具体的写法。他的四言诗也不免犯了抽象的毛病,如他的《与王使君》的末段云:

    靡竭匪浚,靡颓匪隆。持贵以降,挹满以冲(他的四言诗也保存在《文馆词林》卷一五七里)……

    但他的五言的《游仙诗》便不同了。《游仙》的第二首云:

    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云生梁栋间,风出窗户里。借问此何谁,云是鬼谷子。翘迹企颖阳(指许由),临河思洗耳。“阊阖”(秋风为阊阖风)西南来,潜波涣鳞起。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蹇修时不存,要之将谁使?

    第四首云:

    六龙安可顿?运流有代谢。时变感人思,已秋复愿夏。淮海变微禽,吾生独不化。虽欲腾丹溪,云螭非我驾。愧无鲁阳德,回日向三舍。临川哀逝年,抚心独悲吒。

    第三首云:

    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绿萝结高林,蒙笼盖一山。中有冥寂士,静啸抚清弦。放情凌霄外,嚼药挹飞泉。赤松临上游,驾鸿乘紫烟。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借问蜉蝣辈,安知龟鹤年?

    这些诗里固然也谈玄说理,却不是抽象的写法。钟嵘《诗品》说郭璞“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为中兴第一”。刘勰也说,“景纯(郭璞,字景纯)艳逸,足冠中兴”。所谓“平淡”,只是太抽象的说理;所谓“艳逸”,只是化抽象的为具体的。本来说理之作宜用散文。两汉以下,多用赋体。用诗体来说理,本不容易。应璩、孙绰的失败,都由于不能用具体的写法。凡用诗体来说理,意思越抽象,写法越应该具体。仲长统的《述志》诗与郭璞的《游仙》诗所以比较可读,都只因为他们能运用一些鲜明艳逸的具体象征来达出一两个抽象的理想。左思的《咏史》也颇能如此。

    两晋的文学大体只是一班文匠诗匠的文学。除去左思、郭璞少数人之外,所谓“三张、二陆、两潘”(张载与弟协、亢;陆机与弟云;潘岳与侄尼),都只是文匠诗匠而已。

    然而,东晋晚年却出了一个大诗人陶潜(本名渊明,字元亮,死于四二七年)。陶潜是自然主义的哲学的绝好代表者。他的一生只行得“自然”两个字。他自己作了一篇《五柳先生传》,替自己写照:

    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必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陶潜的诗在六朝文学史上可算得一大革命。他把建安以后一切辞赋化、骈偶化、古典化的恶习气都扫除的干干净净。他生在民间,做了几次小官,仍旧回到民间。史家说他归家以后“未尝有所造诣,所之唯至田舍及庐山游观而已”(《晋书》九十四)。他的环境是产生平民文学的环境;而他的学问思想却又能提高他的作品的意境。故他的意境是哲学家的意境,而他的言语却是民间的言语。他的哲学又是他实地经验过来的,平生实行的自然主义,并不像孙绰、支遁一班人只供挥麈淸谈的口头玄理。所以他尽管做田家语,而处处有高远的意境;尽管做哲理诗,而不失为平民的诗人。钟嵘《诗品》说他:

    其原出于应璩,又协左思风力。文体省净,殆无长语。笃意真古,辞兴婉愜。每观其文,想其人德。至如“欢言酌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耶?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

    钟嵘虽然把陶潜列在中品,但这几句话却是十分推崇他。他说陶诗出于应璩、左思,也有一点道理。应璩是做白话谐诗的(说见第五章),左思也做过白话的谐诗。陶潜的白话诗,如《责子》,如《挽歌》,也是诙谐的诗,故钟嵘说他出于应璩。其实陶潜的诗只是他的天才与环境的结果,同那“拙朴类措大语”的应璩未必有什么渊源的关系。不过我们从历史的大趋势看来,从民间的俗谣到有意做“谐”诗的应璩、左思、程晓等,从“拙朴”的《百一诗》到“天然去雕饰”的陶诗————这种趋势不能说是完全偶然的。他们很淸楚地指点出中国文学史的一个自然的趋势,就是白话文学的冲动。这种冲动是压不住的。做《圣主得贤臣颂》的王褒竟会做白话的《僮约》,做《三都赋》的左思竟会做白话的《娇女诗》,在那诗体骈偶化的风气最盛的时代里竟会跳出一个白话诗人陶潜:这都足以证明那白话文学的生机是谁也不能长久压抑下去的。

    我们选陶潜的白话诗若干首附在下面:

    归田园居 二首

    (一)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园,桃李罗堂前。

    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巔。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二)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

    人生归有事,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展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四体诚乃疲,庶无异患干。盥濯息檐下,斗酒散劬颜。遥遥沮溺心,千载乃相关。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

    饮酒 三首

    (一)

    道丧向千载,人人惜其情,有酒不肯饮,但顾世间名。所以贵我身,岂不在一生?一生复能几?倏如流电惊。鼎鼎百年内,持此欲何成?

    (二)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三)

    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班荆坐松下,数斟已复醉。父老杂乱言,觞酌失行次。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

    拟古

    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歌竟长叹息,持此感人多。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

    读《山海经》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欢然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

    责子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十六,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挽歌辞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刘宋一代(四二〇——四七八)号称文学盛世。但向来所谓元嘉(文帝年号,四二四——四五二)文学的代表者谢灵运与颜延之实在不很高明。颜延之是一个庸才,他的诗毫无诗意;鲍照说他的诗像“铺锦列绣,亦雕满眼”,钟嵘说他“喜用古事,弥见拘束”,都是很不错的批评。谢灵运是一个佛教徒,喜欢游玩山水,故他的诗开“山水”的一派。刘勰说:

    宋初文咏,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

    但他受辞赋的影响太深了,用骈偶的句子来描写山水,故他的成绩并不算好。我们只选一首比较最好的诗————《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违。林壑敛暝色,云霞故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此诗全是骈偶,而“出谷”一联与“披拂”一联都是恶劣的句子。其实“山水”一派应该以陶潜为开山祖师。谢灵运有意做山水诗,却只能把自然界的景物硬裁割成骈俪的对子,远不如陶潜真能欣赏自然的美:“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才是“自然诗人”(Natur-poets)的大师。后来最著名的自然诗人如王维、孟浩然、陆游、范成大、杨万里等,都出于陶,而不出于谢。

    当时的最大诗人不是谢与颜,乃是鲍照。鲍照是一个有绝高天才的人:他二十岁时作《行路难》十八首,才气纵横,上无占人,下开百代。他的成就应该很大。可惜他生在那个纤弱的时代,矮人队里不容长人出头,他终于不能不压抑他的天才,不能不委屈牵就当时文学界的风尚。史家说那时宋文帝方以文章自高,颇多忌,故鲍照的作品不敢尽其才。钟嵘也说,“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湮当代”。钟嵘又引羊曜璠的话,说颜延之“忌鲍之文,故立休鲍之论”。休是惠休,本是和尚,文帝叫他还俗,复姓汤。颜延之瞧不起惠休的诗,说“惠休制作,委巷中歌谣耳”。颜延之这样轻视惠休,却又把鲍照比他,可见鲍照在当日受一班传统文人的妒忌与排挤。钟嵘也说他“贵尚巧似,不避危仄,颇伤清雅之调。故言险俗者,多以附照”。鲍照的天才不但“取湮当代”,到了身后,还蒙“险俗”的批评。

    其实“险”只是说他才气放逸,“俗”只是说他不避白话,近于“委巷中歌谣”。古代民歌在建安正始时期已发生了一点影响,只为辞赋的权威太大,曹氏父子兄弟多不能充分地民歌化。鲍照受乐府民歌的影响最大,故他的少年作品多显出模仿乐府歌行的痕迹。他模仿乐府歌辞竟能“巧似”,故当时的文人嫌他“颇伤清雅”,说他“险俗”。直到三百年后,乐府民歌的影响已充分地感觉到了,才有李白、杜甫一班人出来发扬光大鲍照开辟的风气。杜甫说“俊逸鲍参军”。三百年的光景,“险俗”竟变成了“俊逸”了!这可见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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