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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列传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阀,然其要本归於老子之言。故其着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厂、肚筐以诋讹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言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庄论 阮籍

    伊单阏之辰,执徐之岁,万物权舆之时,季秋遥夜之月,先生徘徊翱翔,迎风而游,往遵乎赤水之上,来登乎隐堂之丘,临乎曲辕之道,顾乎泱漭之州,恍然而止,忽然而休。不识曩之所以行,今之所以留,怅然而无乐,愀然而归白素焉。平昼间,居隐几而弹琴。於是缙绅好事之徒相与闻之,共议撰辞合句,启所常疑,乃窥鉴整饬嚼齿,先引推年,蹑踵相随俱进,奕奕然步,肪脯然视,投迹蹈阶,趋而翔至,差肩而坐,恭袖而检,犹豫相林或作林,莫肯先占。有一人,是其中雄桀也,乃怒目击势而大言曰:吾生乎唐虞之后,长乎文武之裔,游乎成康之隆,盛乎今者之世,诵乎六经之教,习乎吾儒之迹,被沙衣,冠飞翮,垂曲裙,扬双鶂有日矣,而未闻乎至道之要,有以异之於斯乎?且大人称之,细人承之,愿闻至教,以发其疑。先生曰:何哉子之所疑者?客曰:天道贵生,地道贵贞,圣人修之以建其名。吉凶有分,是非有经,务利高势,恶死重生。故天下安而大功成也。今庄周乃齐祸福而一死庄子生,以天地为一物,以万类为一指,无乃激感以失贞而自以为诚是也。於是先生乃抚琴容与慨然而叹,俛而微笑,仰而流盼,嘘噏精神,言其所见曰:昔人有欲观於阆峰之上者,资端冕服骅骝至乎昆仑之下,没而不反。端冕者,常服之饰,骅骝者,凡乘之耳,非所以燆腾增城之上,游玄圃之中也。且烛龙之光,不照一堂之上;钟山之日,不谈曲室之内。今吾将堕崔巍之高,不衍谩之流,言子之所由,几其□而获反乎?天地生於自然,万物生於天地。自然者无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内,故万物生焉。当其无外,谁谓异乎?当其有内,谁谓殊乎?地流其燥,天抗其湿;月东出,曰西入;随以相从,解而后合;升谓之阳,降谓之阴;在地谓之理,在天谓之文;蒸谓之雨,散谓之风;炎谓之火,凝谓之冰;形谓之石,象谓之星;朔谓之朝,晦谓之冥;通谓之川,回谓之渊;平谓之土,积谓之山。男女同位,山泽通气,雷风不相射,水火不相薄,天地合其德,曰月顺其光,自然一体则万物轻其常。入谓之幽,出谓之章,一气盛衰,变化而不伤。是以重阴雷电非异出也,天地曰月非殊物也。故曰:自其异者视之,则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则万物一体也。人生天地之中,体自然之形。身者,阴阳之精气也;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游魂之变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驭者也。以生言之,则物无不寿;推之以死,则物无不夭。自小视之,则万物莫不小;由大观之,则万物莫不大。殇子为寿,彭祖为夭。秋毫为大,泰山为小。故以死生为一贯,是非为一条也。别而言之,则须眉异名。合而说之,则体之一毛也。彼六经之言,分处之教也;庄周之云,致意之辞也。大而临之,则至极无外;小而理之,则物有其制。夫守什五之数,审左右之名,一曲之说也;循自然,性一作佳天地者,寥廓之谈也。凡耳目之耆,名分之施处,官不易司,举奉其身,非以绝手足裂肢体也。然后世之好异者,不顽其本,各言我而已矣。何待於彼残生害性,还禹雠敌断割肢体不以为痛。目视色而不头耳之所闻,耳听声而不待心之所思,心奔欲而不过性之所安,故疾疹萌,则生不尽,祸乱作,则万物残矣。至人者,恬於生而静於死,生恬则情不惑,死静则神不离。故能与阴阳化而不易,从天地变而不移,生究其寿,死循其宜,心气平治,不消不亏。是以广成子处空同之山,以入无穷之门。轩辕登昆仑之阜,而遗玄珠之根。此则潜身者易以为活,而离本者虽与永存也。马夷不遇海若,则不以己为小;云将不失问於鸿蒙,则无以知其少。由斯言之,自是者不章,自建者不立。守其有者,有据。持其无者,无执。月弦则满,日朝则袭。《 咸池》 不留阳谷之上,而悬之后将入也。故期得者丧,争明者失,无欲者自足,空虚者受实。夫山静而谷深者,自然之道也。得之道而正者,君子之实也。是以作智造巧者害於物,明着是非者危於身,修饰以显洁者惑於生,畏死而荣生者失一作乱其贞。故自然之理不得作,天地不泰而日月争随,朝夕失期而昼夜无分,兢逐趋利,舛倚横驰,父子不合,君臣乖离。故复言以求信者阙,下之诚也;克己以为人者,廓外之仁也。窃其雉经者此句误,亡家之子也;刳腹割肌者,乱国之臣也,曜菁华被沆瀣者,昏世之士也;履霜露蒙尘埃者,贪冒之民也。絜己以尤世,修身以明垮者,诽谤之属也。繁称是非,背质追文者,迷罔之伦也。诚或作成非媚悦以各求孚,故被珠玉以赴水火者,桀纣之终也;含菽采薇交饿而死,颜夷之穷也。是以名利之涂开则忠信之诚薄,是非之辞着则醇厚之情烁也。故至道之极,混一不分,同为一体,乃失无问。伏羲氏结绳,神农教耕。逆之者死,顺之者生。又安知贪垮之为罚,而贞白之为名乎?使至德之要无外而已。大均淳固,不贰其纪,清静寂寞,空豁以俟,善恶莫之分,是非无所争。故万物反其所而得其情也。儒墨之后,坚白并起,吉凶连物,得失在心。结徒聚党,辩说相侵。昔大齐之雄,三晋之士尝相与明目张胆分别此矣。咸以为百千之生难致,而日月之蹉无当。皆盛仆马、修衣裳、美珠玉、饬惟墙,出媚君上,入欺父兄,矫厉才智,兢逐纵横,家以慧子残,国以才臣亡。故不终其天年,而大自割繁其於世俗也。是以山中之木本大而莫伤,复或作欲万数窍一作物相和,忽焉自已。夫鸦之不存,无其质而浊其文,死生无变,而龟之是宝,知吉凶也。故至人清其质而浊其文,死生无变而未始有之。夫别言者,怀道之谈也。折辩者,毁德之端也。气分者,一身之疾也。二心者,万物之患也。故夫夫东马轼者,行以离支一作交,虑在成败者,坐而求敌。瑜阻攻险者,赵氏之人也。举山填海者,燕楚之人也。庄周见其若此,故述道德之妙,叔无为之本。寓言以广之,假物以延之,聊以娱无为之心,而逍遥於一世。岂将以希咸阳之门而与稷下争辩也哉。夫善接人者导焉而已,无所逆之。故公孟李子衣绣而见,墨子弗攻中山,子牟心在魏关而詹子不距。因其所以来,用其所以至,□而泰之,使自居之。发而开之,使自舒之。且庄周之书,何足道哉?犹未闻夫大始之论,玄古之微言乎?直能不害於物而形以生,物无所毁而神以清二形神在我而道德成,忠信不离而上下平。兹客今谈而同古齐说,而意殊是心能守其本,而口发不相须也。於是二三子者,风摇波荡,相视□脉,乱次而退,□跌失迹,随而望之耳或茸其。后颇亦以是知其无实,丧气而暂愧於衰僻也。

    庄子论上 王安石

    世之论庄子者不一,而学儒者曰:庄子之书务诋孔子,以信其邪说,要焚其书,废其徒而后可。其曲直固不足论也。学儒者之言如此,而好庄子之道者曰:庄子之德不以万物干其虑,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义也,以为仁义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礼乐也,以为礼乐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后德,德失后仁,仁失后义,义失后礼。是知庄子非不达於仁义礼乐之意也,彼以为仁义礼乐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耳。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尝求庄子之意也。好庄子之言者,固知读庄子之书也,然亦未尝氏求庄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泽,至庄子之时竭矣。天下之俗谲诈大作,质朴并散,虽世之学士大夫,未有知贵己贱物之道者也。於是弃绝乎礼义之绪,夺攘乎利害之际!趋利而不以为辱,损身而不以为怨,渐渍佑溺以至乎不可救已。庄子病之,思其说以娇天下之弊而归之於正也。其心过虑,以为仁义礼乐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齐彼乱我、一利害,则以足乎心为得,此其所以娇天下之弊者也。既以其说娇弊矣,又惧来世之遂宝吾说,而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也,於是又伤其心於卒篇以自解。故其篇曰:《 诗》 以道志,《 书》 以道事,《 礼》 以道行,《 乐》 以道和,《 易》 以道阴阳,《 春秋》 以道名分。· 由此而观之,庄子岂不知圣人者哉。又日: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用,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皆有所长,时有所用。用是以明圣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书於宋妍、慎到、墨翟、老聪之徒,俱为不该不褊一曲之士,盖欲明吾之言有为而作,非大道之全云耳。然则庄子岂非有意於天下之弊,而存圣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皆有娇於天下者也。庄子用其心,亦一圣人之徒矣。然而庄子之言不得不为邪说比者,盖其娇之过矣。夫娇枉者,欲其直也。娇之过,则归於枉矣。庄子亦曰:墨子之心,则是也。墨子之行,则非也。推庄子之心,以求其行,则独何异於墨子哉。后之读庄子者,善其为书之心,非其为书之说,则可谓善读矣。此亦庄子之所顾於后世之读其书者也。今之读者挟庄以护吾儒曰:庄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异於儒者为贵,悲夫。

    庄子论下

    学者诋周,非尧、舜、孔子。余观其书,特有所寓而言耳。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读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为周者之所以讼也。周日: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又自以为处昏上乱相之间,故穷而无所见其材。孰为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问,而遭世遇主终不可使有为也。及其引太庙牺以辞楚之聘使,彼盖危言以惧衰世之常人耳。夫以周之才,岂迷出处之方,而专畏牺者哉。盖孔子所为隐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说其於道既反之,宜其得罪於圣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圣人详说而谨行之。说之不详,行之不谨,则天下弊。中人之所不及者,圣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不略而详则天下惑。且夫谆谆而后喻,晓晓而后服者,岂所谓可以语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庄子祠堂记   苏轼

    庄子,蒙人也。尝为蒙漆园吏。没千余岁而蒙未有祀之者。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谨按《 史记》 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闯,然要本归於老子之言。故其着书十余万言,大抵皆寓言也。作《 渔父》 、《 盗蹶》 、《 肚筐》 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卫。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盖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揉棰而骂曰:隶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盖无几,至於诋訾孔子,未尝不微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庄、禽滑厘、彭蒙、慎到、田骈、关尹、老聘之徒以至於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尝疑《 盗跖》 、《 渔父》 ,则若真诋孔子者,至於《 让王》 、《 说剑》 皆浅陋不入於道。反而观之,得其寓言之终曰:阳子居西游於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吁吁,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阳子居蹴然变容。其往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鳌。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 让王》 《 说剑》 《 渔父》 《 盗跖》 四篇以合於《 列御寇》 之篇,日: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於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於世俗,非庄子本意。元丰元年十一月十九日记。

    赠别 潘佑

    庄子有言曰;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一及乐不能入也。佑常佩服於斯言,夫得者谓如人之生也。自一岁、二岁至於百岁,自少而得壮,自壮而得老,岁数之来,不可却也。此岂非得之者时也?失之者,亦如一岁、二岁至于百岁,若暮之失早。今之失昔,从壮而失少,从老而失壮,行年之去,不可留也。此岂非失者顺也。天下之事皆然也。来不可避,去不可留。故安时而处顺,一及乐不能入也。达人知我无奈物何,物亦无可奈我何,两不相干,故泛然之也,故浩然之也,乃自然之也。不知其然而然,故其视天下之事,如奔车之历蚁埋也,值之非得也,去之非失也,安· 能分得失於其间,结哀乐於其会邪?如人一岁、二岁至于百岁,其间得失哀乐,杂然繁苛,当其时哀则戚戚而不可解,乐则熙熙而不可易。及其过而思之,乃觉觉亦梦也。则向之熙熙、戚戚,亦何妄哉。则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也。今之失何足介旧邪?燕之南,越之北,日月所生是为中国,日月束西出没者,是为昼夜。其问含齿戴发,粒食衣玺者,是为人;一性之动,是为太易。言性移易不定也。或为人,或为异类,在性之所好而已。刚柔动植云云而无穷者,是为物以声相唤,是为名倍物相聚,是为利汇首。而云云,是为事事往而记之於心。或为喜,或为悲,或为恨,其名虽众然皆一心之变也。始则无物,终复何有哉?於是分彼我。彼谓我为彼,我谓彼为彼,彼自谓我,我亦自谓我,使其交相指皆彼也,自指射皆我也,然终不知谁为彼,谁为我也?虽圣人不能定之。且强为之治焉。於是有或名商周,或名秦汉。冶筠谷之肤,舒而裁之谓之简笺。束毫末而染丹墨而纵横之,谓之文。聚云云之事而录之,谓之典籍。后人视之谓之稽古。世世相效而不知休息,或至於道,或溺於心,谓之曰学。或曰自古及今营营於其间者,惟共一画尔。一画之间而营万世之务,何异乎?觉而忧梦,梦而忧觉也。日月星辰,丘陵山泽如故也。含齿戴发、刚柔动植者云云而不已也。往所谓商、周、秦、汉,或争而得之者,或争而失之者,今何有焉?今予视之,真觉之视梦也。岂若体道安性而清虚为任哉。天下之事,其未至也,无状也。方今无住也,已往无物也。予今营营复何求邪?然而贪欲而好利,击心於得失者,局促若辕下驹,安得悬解?如列子能言,如庄周者发言,如雷注耳,如风焚天下之辕,释天下之驹,浩浩然复归无物至於无言欤?仆旧之所言如此,足下之行也。录以赠行足下局促之甚者,其心已病矣,闻吾此言病其廖乎。

    杂说   王雱

    圣人有议论无辩,诸子有辩无论议。论者论说而止,议者议评而止,辩者辩其事之是非如何耳。六合之外,圣人存而勿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义,圣人有论也。《 春秋》 议而不辩。《春秋》 经世之迩,第议而已。圣人有议也。圣人之有议非得已也,岂若众人务辩以相示欤。庄子之书,两言罔两之问,影以影之为影,似待乎形,而实不相待也。而不亦者,以起坐俯仰为在形,岂知影实不待於形欤?夫以影必待形,形必待造物者,是不能冥於独化耳。能冥於独化则知影之不待形,形之不待造物,极於无有而已。故日:恶识其所以然不然。庄子以其自适,则言梦为蝴蝶;以其自乐,则言如鱼之乐。以蝴蝶微小飞扬而无所不至矣,以鱼处深渺而能活其身矣。所以寓其自适自活之意於一物,在於《 齐谐》 万物也。

    卮言,不一之言也。言之不一则动而愈出,故曰:日出言不一,而出之必有本。故曰:和以天倪。天倪,自然之妙本也。言有其本,则应变而无极。故曰:因以曼衍。言应变无极,则古今之年有时而穷尽,而吾之所言无时而极也。故曰:所以穷年。此周之为言,虽放纵不一,而未当离於道本也。故郭象以周为知本者,所谓知庄子之深也。

    万物之所道者,道也。道者,物之所道,而有不在,故在大则未尝有所过,而在细则未尝有所遗,是以万物之才性分中,亦各有所取。而此庄周之为书,而言及鲲鹏、蜩鸴、斥鴳、鹪鹩、蚁、羊、蝶、马、牛、山、木之类也。道之本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木有天地也,先天地生而不为久;自古以固存也,长於上古而不为寿。万有不同,谓之富。不同同之,之谓大富。有之谓大业。此圣人也。

    有形然后有名,有名然后有分,有分然后有守。庄子曰:形名已明,分守次之。

    庄子所谓不折镆铘,不怨飘瓦,与夫不怒虚舟之意同也。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是以孔子欲无言也,则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非体道者,孰能与此。

    率性者,自然也。修道者,使然也。自然者,天也。使然者,人也。在自然之中者,有也。在使然之外者,无也。人安能夺其所有,益其所无哉?故所有者,性也。所无者,庄子之所谓侈也。德者,己之所有也。於己之所有,人益之是侈也。故曰: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

    君子之迹有穷通,圣人之道无钝利。民之所见者,然也。君子之边有穷通,其心则无穷通之异也。故曰:穷亦乐,通亦乐,以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也。

    庄子曰,无以故灭命,人道之谓故,天道之谓命。

    道譬则岁也。圣譬则时也。庄周所以作《 秋水》 而言时至者,当其时而已。奈曲士指此而非之,宜其愤夏虫之不可以语於冰,井蛙之不可以语於海也。

    庄子曰,颜回忘仁义矣,未能忘礼乐。仁义先忘而礼乐后忘,是仁义不如礼乐也。此庄子先言忘内而后忘外,仁义内也。未能忘外,礼乐外也。内外忘然后能坐忘。此其言之所以不同也。

    圣人以必不必,众人以不必必。何谓也?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必不必也。言必信,行必果,以不必必也。庄子之言,有与圣贤相似者,不可全非而已矣。

    圣人不自立意而意常存,不自有我而我常在,迫之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非有意而动也,非有我而起也,亦曰应之而已。、庄子曰物物者不物於物与?荀子精於道者,物物之言相合也。静者,本也。动者,末也。静与物为常,动与物为应者,圣人也。静与物为离,动与物为构者,众人也。圣人物物,众人物於物,如斯而已矣。

    孔子曰,君子学以致其道。庄周曰,道不可致。孔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庄子曰,德不可至。何也?曰:孔子言其在人,庄周言其在天。以其在天,则自然之道奚由致,而自得之?德奚由至,以其在人,则深造之道不致,何由得道?曰新之德不至,何由得德?惟夫能致然后可以不致,惟夫能至然后可以不至。

    庄周之书,究性命之幽,合道德之散,将以去其昏昏,而易之以昭昭。此归根复命之说,剖斗折衡之言,所以由是起矣。虽然道於心而会於意,则道问而无应,又奚俟於言者欤?盖无言者,虽足以尽道之妙;而不言者,无以明故不得已。而后起感而后动,迫而后应,则驾其所说,而载之於后,而使夫学者得意则忘象,得象则忘言。此亦庄周之意有冀於世也。庄子言泽雉之处樊中,以其失於真性也。古之至人则能忘其机心,息其外虑,心与太虚齐,道以阴阳会,以天地为一朝,以旷代为一府,无人非为异,故物不得而亲,不得而疏,此其迭出於范围之外,而又非泽雉之在乎樊中也。

    庄子曰:古之真人过而弗悔,当而不得,则是圣人未尝无过也。过而不自以为悔,与天同也。若其与人同者,则有改过不吝其更也。人皆仰之者矣。冬而燠,夏而寒,天地之过也。天地且有过,死圣人乎。大恐之谓惧,小恐之谓揣。庄子曰大恐漫漫,小恐揣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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