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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曰:

    柳畔淡烟凝碧,枝头好鸟啼红。功名辐辏趣无穷,回首寒窗如梦。既已宫袍换绿,还从绣闱乘龙。画堂此日敌春风,始信文章有用。

    ---右调《西江月》

    话说金生,倏又三场试毕,等到揭晓,果中第七十一名进士。既而殿试,列在三甲第七。除授福建福州府侯官县知县,钦赐归娶。那一年齐头三十,裁诗一律,遣人驰报出庵道:

    春风游遍曲江时,三十功名尚未迟。

    漫道文章空白首,已随鹭向丹墀。

    金灯赐娶重膺宠,绮阁催妆拟赋诗。

    寄语嫦娥休企望,好留翠黛画双眉。

    不一日,已到维杨,本县中尊,拨送十名皂快,一路鼓乐喧天,簇拥至家。那苏太常,预把吉期选定。其年秀玉已是二十六岁,当亲迎那一夜,其舆马灯仗,以至婢媵仆从,填溢街衢,十分繁盛。及合卺之后,一对老成夫妇,情性相投,恰似伯鸾孟光,恩爱最笃。为因凭限难违,即日辞别亲知,前往侯官赴任。

    原来侯官县土饶民众,号称富庶。金生到任之日,即张示通衢,禁约三事:第一件严禁赌博,第二件革退老年吏役,第三件不许□识,并不许以小作大,告那脱空谎状。政治肃清,阖邑士民,无不畏服。凡遇三六九放告日期,逐一鞫问事情真实,方准提审。其外钱谷,专委二衙,盗情盐务,责任主簿、典史。若院道府各上司,发下呈状,立刻差提,从公研究。既得其情,凭着批驳下来,只依前案申报。所重只有人命、大盗二项,此外田土斗殴等事,惟反复劝谕,蒲鞭示辱而已。自此三年任满,已经给由,行取在即。忽值都院寿辰,各县馈贺,俱有数百礼物。金生检视箧内,只余俸银四两七钱,连忙唤进匠工,着令打造巧样爵杯二只,并将金扇四柄,亲自赍赴辕门。都院见了脚色手本,开呈礼物,只有杯扇二事,不觉大怒道:“怎有这样不晓事的蠢材,不要说别件,把你盖护,就是本院出疏首荐,也值一二千金,怎将这两件龌龊东西来唐突我。”便传谕中军厅,凡有到小文武属官,俱容参贺,惟侯官县知县,不许相见。金生守候数日,只得怏怏而回。都院即暗地差人访着几件过犯,具本参劾。幸奉温旨罚奉三月,改调浙江绍兴府山阴县知县。金狂得了旨意,即日将印交付署县同知林汝鹗,离任起身。那侯官县的士民耆老,攀辕哭送者约有一二千人。金生再三抚慰,亦堕泪而别。及到了山阴,不复以吏治为事,惟时时乘闲出游,遇着山水胜处,便命设酒,尽醉而返。因为自己穷苦备尝,始得进步,所以岁考科试,见着那孤寒的生意,无不提取荐拔。而山阴人氏,感颂德政,亦与侯官无异。

    谁料优游县署,倏尔又是六年,金生每每叹息道:“若欲利民脂膏,以奉上官,我所不愿。我岂为五斗米折腰哉。”遂备文通申三院,得准告病回籍。金生大喜,连夜收拾琴鹤,离了衙门,取路过江。忽值家人金玉,背了包裹,走得气喘匆匆,恰好在江头遇着。金玉向前禀道:“老爷离了任所,想是要回到家里去,只怕去不得了。”金生大惊道:“你且喘息定了,慢慢的说来。为什么回去不得?”金玉道:“老爷兀自不知,只为翰林老爷,出使高丽,婪贿事发,致奉圣旨发在锦衣尉大堂勘问,坐赃七万四千两,已将翰林老爷监入刑部牢中。不惟为着赃银,必须贻累亲戚。更闻阖族俱要流徙岭南,所以小人星夜前来报信。”金生听毕,才晓得谢玄仲已经题本改姓,有此奇祸,难免株连。一时间主意不定,连忙与秀玉商议。秀玉道:“既有此事,自然回去不得。幸已谢了县务,据妾愚见,不如易姓更名,就要西湖左右,权时隐迹。”金生低首沉吟了一会,犹豫未决。秀玉道:“妾亦岂不乐归故乡,与父母相见。只为舍此一策,更无妙计。若再迟延,祸必至矣。”金生不得已,便即改姓为余,就在钱塘门外僦居崔氏别业。虽则竹栏花径,靠近西湖,仰而看山,俯而听泉,足以且慕栖迟,拈题课咏。却为九年邑宰,不曾取刘宠一钱,以致坐食年余,渐渐薪水空乏。忽一日,仲春时候,房主崔生,系临安府学廪膳秀才,以游湖便道,到庄相访。金生慌忙延入,备设茗果款待。崔生细看壁上粘贴诗笺,并听着金生议论,出经入史,娓娓不倦。不觉肃然起敬道:“原来余兄乃吾辈中人也。贵籍既系广陵,不知为着何事,寓居敝邑。”金生答道:“小弟虽获早岁游庠,却因功名意浅,山水兴深,所以挈携细居,到处游览。曩自山阴,回憩贵邑,一见西湖如遇故友,为向仁兄假寓,暂作湖山主人。诗有之‘泌之洋洋,可以乐饥。’意斯言也。似为弟咏。“崔生欣然笑道:“弟愧肉眼,不能物色大兄。愿借山水为证,订盟车笠,不知台意允否?”金生亦欣然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自此,二生不时往来,或论文或赋诗,或携茗碗作竟日游,遂成知己。然竟不知金生是个出仕过的进士。又一日崔生出到床上,与金生闲叙多时。金生即命沽酒,携到断桥之下,藉草而坐,慢慢的饮了一会。崔生道:“吾兄自到敝地,已经二载,虽则床头有金,无虞乎瓶罄;然或樽酒易竭,何以应不时之需。据着小弟鄙意,倒不如就在湖上,设帐聚徒,则岁获馆谷,可以少助登山问水之粮。不知仁兄亦曾有意于斯否?”金生愀然道:“小弟迩来正坐穷乡,每以寒荆簪珥易米,极欲相告,而以羞涩不敢出口。今幸仁兄为弟筹及,真骨肉我也。但恐学疏才浅,不足以取信于友,则奈何。”崔生道:“吾兄文誉,久已噪人两耳。若果见允,弟即以关约相订。”话休絮繁,那一年金生果然就在庄上开馆聚徒,自后从游日众,每岁资例获二百余金,除糊口外,更得沽酒醉客,以此久滞湖滨。

    光阴荏苒,不觉三十余年。金生已交七十,谁料年纪渐老,则生徒渐幼,馆资渐轻,金生居恒怏怏。一日,对着夫人秀玉道:“我以二十年落魄,始获一第,将谓入玉堂登金马,足以显名当世。岂意官仅七品,倏遭家难,虽脱岭南之徙,意作湖上之囚。只今年交耳顺,犹然伯道无儿,埋骨倩谁,还乡何日,羞杀进士两字,徒作春风一梦。然幸夫人相慰晨夕,不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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